原來,刀客和商隊的雇傭關(guān)系也并非那么簡單……一只大的刀客隊伍可以同時接納護(hù)送幾只商隊的任務(wù),同理,一只大的商隊自然也能要求幾只不同的刀客隊伍來護(hù)衛(wèi)。
“那些人都是涼州人,要尋摸刀客的話,涼州多的是,何必到得勝堡來,照我估計,多半是想收集各地的好手,組成一只大隊伍,確保安全第一?!?p> 到底是見多識廣,孫猴子一語指出了其中的關(guān)鍵。石頭自然用心聽著,把這些規(guī)矩記在心頭。
眼看日頭偏西,這一天來,他們一筆生意也沒有談成,孫猴子和石頭都看得索然無味,兩人提早退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來往的人少了不少,石頭觀察一下他們的表情,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都陰郁著臉,看來今天不怎么愉快。
“嘿,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
孫猴子的眼光比石頭老到得多,石頭能看出來的事,他自然也能看出來,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搖頭感嘆。
他能敏銳的感覺到今年與往年似乎不太一樣……去年的時候,西行的人,無論是商隊還是刀客,幾乎都能找到伴當(dāng),而如今都是立春時節(jié)了,他還沒看到什么像樣的隊伍向西邊出發(fā),從時間上講,這有些慢了。
石頭沒聽清楚他的牢騷,事實上,他的目光被一群人吸引住了。
一行人,約莫七八個,正從遠(yuǎn)處迎面走來,他們身穿玄色長衣,一樣的打扮,都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看模樣打扮,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家丁一樣。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們七八個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頂轎子,對轎子里的人俯首帖耳,神色相當(dāng)恭順。
轎子里面坐的人是誰?石頭不禁有些好奇……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如此排場的人。
石頭和孫猴子并排走著,與對方擦肩而過,錯身的剎那間,他不自覺的將目光掃向那一層薄薄的幕簾,只能隱隱看到里面有人的影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能瞧見。
雙方都走得很快,石頭想要再看,已經(jīng)沒有了機(jī)會,他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股淡淡的清香鉆進(jìn)了鼻子里。
這類似的味道,他和依娜在一起的時候仿佛嗅到過,石頭不覺心頭一怔,難道那轎子里坐得居然是個女子不成?
他本能的回望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轎子的布簾似乎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似乎也在向這邊張望什么,石頭心虛,不敢再看,趕緊收回目光,加快了步子……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石頭和孫猴子一道,都去老地方觀察動向。
商隊們和刀客隊伍逐漸聯(lián)合起來,每天都能看到素不相識的人們?yōu)榱斯餐睦孀咴谝黄稹?p> 終于有了第一只出發(fā)的隊伍,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有了人帶頭,西行的隊伍開始多了起來。
但是,有資本的商賈們還是在坐地觀望,起碼,石頭和孫猴子上次看見的那幾個人,還是老樣子,不斷的拒絕著刀客隊伍……
頭幾次還新鮮,看多了,石頭不禁有些乏味……他的心思不再放到觀察動靜上,而是聯(lián)想起那日看到的那頂轎子。
他后來問過孫猴子,知道那頂轎子的模樣款式在涼州都很少見,應(yīng)該是來自長安地面上,但具體是也不是,孫猴子自己也說不清楚。
而且,自打那次驚鴻一瞥后,石頭也沒在得勝堡看到過那頂轎子再出現(xiàn)過。
他本來只是有些好奇,尋不著之后,好奇的心思也漸漸淡了下來,而這時,張力也做出了決定。
他把早就磨拳搽掌的刀客們集合起來,宣布了自己的計劃。
在駐地的大堂里,留守得勝堡的刀客們幾乎都來了,整個屋子都擠得滿滿的,好在刀客們彼此相熟得很,也不拘泥什么姿勢,自己找地兒坐下就是。
石頭自然坐在牛伯身邊,而孫猴子立在張力背后。
張力不是個拖沓的人,幾句寒暄話一過,他開門見山的提出了主題。
“大伙兒都看見了,這些天,西行的隊伍開始多起來了,咱們自然不能落后……我讓猴子去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出關(guān)的隊伍規(guī)模都不大,我尋思著,咱們隊伍開銷大,要出關(guān)的話,得保一只大的商隊才行,不過得勝堡這塊地,大的商隊看不上眼,要雇傭人的話,也不會把心思放到咱們這……”
頓了頓,張力見底下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接著說道,“所以,咱們還得再等,我明天會帶些弟兄去涼州州府,一來是尋找些機(jī)會,看能不能碰到大主顧,二來嘛,咱們過冬前帶回來的剩余香料和在那邊得到的馬匹、皮革,得趁這個時候賣出去,涼州的商人多,買得起?!?p> 他這么一解釋,大伙兒都肯定的點頭,顯然覺得很有道理……事實上,他們這只隊伍的開銷并不寬裕,急需將手頭的香料、皮革套現(xiàn)。特別是從吐蕃游騎手中“討要”來的馬,張力為了將它們買個好價錢,特地用上好的草料細(xì)細(xì)喂養(yǎng)著,一個冬天下來養(yǎng)的膘肥體鍵,就算與年初從西域帶回來的好馬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在關(guān)鍵時刻張力一直是獨斷專行外,其余時間,他基本上會把自己的想法對大伙兒和盤托出,讓大家一起來討論……刀客們對他這套作法習(xí)以為常,所以,當(dāng)他話音一落下,紛紛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各式各樣的方言夾雜在大堂里,刀客們嗓門又大,一時間人聲鼎沸,震得石頭耳朵都快發(fā)麻了。
一陣吐沫橫飛后,刀客們的聲音開始變小,石頭這才聽清楚他們在吵些什么,約莫聽了幾句話后,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弟兄們居然持有不同兩種意見。
一種是許駝子為代表的,主張雙管齊下,將隊伍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就地接活,立刻出關(guān),另一部分去涼州延攬生意,這樣不耽擱時間。
而以牛伯為代表的另一部分人反對將隊伍分開,理由是本來人就少,再要分開,根本形不成保衛(wèi)商隊的力量,那些大主顧也看不上這么少的人。
石頭覺得這兩種說法都有道理,他心中猶豫不定,抬眼偷偷瞄了張力一眼,發(fā)現(xiàn)他神色平靜,嘴角隱隱含著笑意,顯然已經(jīng)有了什么打算。
帶到兩邊的人都安靜下來,張力這才輕輕咳嗽一聲,把大伙兒的注意力拉回來,然后沖著孫猴子一頷首,后者會意,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在大伙兒疑惑的目光中抖擻開來。
紙上寫的是什么?刀客們紛紛在小聲的猜測著。
孫猴子見大伙兒都盯著自己看,莞爾一笑,洋洋灑灑的念出聲來。
這竟然是一封信……
石頭不識字,明日里聽別人說的都是流水話,也好理解,可是眼下孫猴子念的信卻有些古怪,四六駢文寫成,讀起來頗有氣勢,可是他一句也聽不懂。
無奈之下,他只能壓低了聲音,湊到牛伯身邊,悄悄的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
牛伯被他一打岔,又好氣又好笑,瞪了他幾眼,最終還是解釋起來。
原來,這封信是一個李姓商人寫給張力的,前幾年,他的商隊在張力的護(hù)衛(wèi)下,幾次西行出關(guān)都平安的返回了,因此他對張力非常信任,這一次,也想請張力帶著弟兄們前去護(hù)衛(wèi),他在信中許以了優(yōu)厚的報酬,足見相當(dāng)有誠意。
牛伯在解釋完后,當(dāng)然不忘奚落石頭幾句,要他平日里有空多讀點書,石頭自然是一笑了之。
這空檔里,孫猴子已經(jīng)把一封信讀完,張力這才接過他的話頭,壓低聲音說道,“這李良雖然名聲不顯,但是身份并不簡單……他出的貨很雜,有些連長安地面上都買不到。我們也算與他打過幾次交道的人,可是對他的來歷卻不甚知曉……前幾日他寫信給我,我尋思著,這買賣,還是可以接下的,所以才想去涼州城轉(zhuǎn)一圈,一來與他談?wù)劶?xì)節(jié),而來再去看看有沒有其他的主顧?!?p> 他話中有話,似乎對這李良有些防備心理,石頭這才恍然大悟,為什么剛開始的時候他不直接說出去涼州的目的,而是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等到弟兄們都爭論完了才說。
這李良是做大買賣的人,張力要是接了這單活,肯定不能再借其他的商隊,他這次去涼州,一來一回起碼要四五天的時間,要是生意沒談成,平白耽擱了接活的功夫……這種情況,恰好把許駝子和牛伯的顧忌都包含了。
刀客們聽到張力的話,覺得有道理,對李良在信中許以的優(yōu)厚條件也不再那么心動,紛紛表示隨張力的安排就是……
三天后,石頭隨著張力一起,來到了涼州城。
涼州,自古以來就是西北軍事重鎮(zhèn),從漢代開始,這里就作為抵御異族入侵的重要屏障,到了大唐時代,涼州更是控制卡住吐蕃和突厥的一把枷鎖,從地理位置上看,這兩個大唐的宿敵,想要染指長安,必然得攻克涼州,否則整個后防補(bǔ)給線都暴露在大唐邊軍的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