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居。
君凰正要用午膳便聽到肖晗的稟報(bào)，執(zhí)著筷子的手一頓，赤紅的眸子閃過一道深邃的光，“你說，王妃親自為本王煮了藥膳？”
肖晗恭敬應(yīng)：“回王爺，確是如此，此為屬下親眼所見?！?p> 君凰薄唇輕抿，而后發(fā)出一聲輕笑，“呵……這倒是件新鮮事?！?p> 縱是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肖晗也摸不透他的心思，“王爺，您是等著王妃將藥膳送來，還是……”
君凰端著妖異而銳利的眸子看他，“肖晗，你似乎對(duì)本王這位王妃很是上心?！?p> 肖晗的心猛地一跳，他自來不是悲天憫人之輩，然瞧著王妃不過十六歲的年紀(jì)就經(jīng)歷如此多，還極是謙和有禮溫婉嫻雅，讓人看著便不由憐惜，自然，這番憐惜是出長輩對(duì)晚輩的憐惜。
他四十有七的年紀(jì)，比王妃的父親都要大上幾歲。
然他也明白，這樣的憐惜在攝政王府是不允許的，王爺向來最忌諱帶著感情行事。
“王爺恕罪，王妃是您拜過堂的妻子，屬下敬您，才敬她?！毖酝庵?，若傾城公主不是攝政王妃，他對(duì)她也不會(huì)是這個(gè)態(tài)度。
君凰彎著唇道：“待在皇城幾年，你倒是將圓滑之道學(xué)了個(gè)透徹?！?p> 肖晗也不知他這是夸贊還是數(shù)落，一時(shí)不敢接話。
一旁本如木頭人一般站著的翟耀聞言，難得的給了肖晗一個(gè)同情的眼神。
半晌，君凰已將筷子放下不再動(dòng)桌上餐食。
猶豫片刻，肖晗才試著開口：“王爺，這些飯菜是撤下還是？”
“再添一副碗筷！”
肖晗站著不動(dòng)，是想再次確定是否是他想的那個(gè)意思。
君凰淡眸掃向他，“還要本王再說一遍？”
“屬下這便讓人準(zhǔn)備?！闭f著肖晗急忙轉(zhuǎn)身出去吩咐。
鬧了半天，王爺是要與王妃一同用膳。
可王爺與旁人一道用膳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驚悚。
跟在王爺身邊將近十年，他從未見過王爺與誰一道吃過飯，有幾次京博侯府的小侯爺過來剛趕上飯點(diǎn)，準(zhǔn)備一道落座，最后硬是在王爺殺人的目光下站在一旁干瞪眼。
京博侯府小侯爺可是除卻皇上皇后及長公主外，這么多年來唯一與王爺能夠說得上話的人，都未有機(jī)會(huì)與他一起用膳。
而今王爺竟是要讓王妃一同，就是向來板著一張木塊臉的翟耀臉上都多了一抹訝異。
一副碗筷方添上，便有人進(jìn)來通報(bào)，“啟稟王爺，王妃求見。”
君凰如妖的面容上，笑意愈發(fā)邪魅，“讓她進(jìn)來?！?p> 門外，得侍衛(wèi)傳話的顧月卿舉步往屋里走，秋靈端著托盤跟上。
入眼，木質(zhì)圓桌上擺放著幾道精致菜點(diǎn)，而坐在木桌旁的君凰，一襲暗紅色長袍散散攏在身上，墨發(fā)亦是隨意用一根束帶綁著。這番裝扮若用在旁人身上，恐會(huì)讓人覺得禮儀有失，然用在君凰身上，配以他那張如妖似魔的面容，妖異邪肆的赤眸，整個(gè)人便透著一股不知名的慵懶。
他一手支著下顎，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面。
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并不大，但猛然與他視線相撞的顧月卿卻忽然覺得那一下一下的響動(dòng)像是敲在她心上一般，竟有一種窒息般的感覺由心底蔓延。
眼中心上，皆是他那張妖異面容的倒影。
又一次，她為他這副樣貌失神。
廣袖下，左手的指甲嵌入手心，有些混沌的雙眼才漸漸清明，好在面上始終無波，微微欠身，“傾城見過王爺。”
“王妃來了？不必多禮，管家適才說王妃特地為本王煮了一碗藥膳？”
“確有其事?！?p> 顧月卿站直身子，從秋靈端著的托盤中直接抬起那碗煮好的藥膳緩步走到君凰身側(cè)，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傾城早年流落在外得義父收養(yǎng)，義父通些藥理，傾城耳濡目染倒也學(xué)了些皮毛。近來多得王爺照拂，傾城又無旁的能耐便煮了一碗藥膳給王爺，還望王爺莫要嫌棄?！?p> 因著要將藥膳放到他面前，是以她站得離他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這股清香總讓他不自覺便想起那夜闖入月華居的黑衣女人，可她脖頸上又沒有任何傷痕。
她聲音不大，輕輕柔柔卻透著一股空靈悠遠(yuǎn)，讓人莫名生出一種她分明在眼前卻又仿若隔得無盡遠(yuǎn)的錯(cuò)覺來。
“照拂？”他倒是不知何曾照拂于她。難道在她看來，新婚之夜被趕出新房遣到荒涼小院不聞不問便是照拂？
“于傾城而言，賜一處可居之地，允衣食無憂，便是最大的照拂?！鳖D頓，她又道：“傾城此一生，但求一安樂之地，一遮風(fēng)避雨之所，一驅(qū)寒之衣，一果腹之糧，朝作晚息，和樂安康，除此，便再無所盼。”
君凰赤紅的眸子定定落在她清冷絕艷的小臉上，眸色漸深。
“王爺此番予傾城青竹院居住，又派人照顧傾城衣食，如何算不得照拂？”
良久，君凰嘴角輕輕一揚(yáng)，“王妃這番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
退到翟耀身側(cè)站著秋靈心情繁復(fù)非常，她從未聽自家主子一次性說過如此多話，或許在旁人看來，主子方才所言不過隨意之舉，但她知道，主子素不是廢話之人，她說的這些，十之八九是肺腑之言。
原來，主子所盼竟是如此簡單。
于別人來說，尋一處安樂之地平安過完一生或許不難，但于主子而言，那就是夢。
主子有太多事要做，身上又肩負(fù)著太多責(zé)任。
主子不似旁人，可以得一個(gè)簡單的人生。
六歲，她父母雙亡，之后被遣出皇宮還遭人暗殺。
七歲，她殺人、練功，殺人、練功，如此反復(fù)，還要想方設(shè)法在前萬毒谷谷主的殘忍手段下活命。
十歲，她密謀殺掉前萬毒谷谷主，接手萬毒谷。
十一歲，她宣布閉谷一年，修整萬毒谷。
十二歲到十六歲，她將萬毒谷遷至北荒七城，在那里組建勢力，新建家園。
十六歲，她歸天啟，和親君臨，欲要奪回天啟皇權(quán)。
……
只是不知，主子何以會(huì)將心中所想告知攝政王，她總覺得，主子待攝政王的態(tài)度有幾分奇怪。
煮這一碗藥膳，主子告知她是想要鄰里友好，如今給攝政王的又是另一番說辭。
旁人不知，她卻清楚，一個(gè)青竹院和衣食無憂可不是主子眼下所求，然她卻盡心盡力的為攝政王做藥膳，實(shí)在讓人想不透。
“王爺嘗嘗，看看可還能入口？”
君凰拿起碗中勺子，舀了一勺，卻在顧月卿期待的目光下，放回碗中。
那一瞬顧月卿的眸光暗下，極快，無人看到。
“王爺為何不吃？是怕傾城下毒？”說著就要奪過他手中勺子親自一試。
手腕卻被一只溫?zé)岬拇笳莆兆。暰€深深撞入他深邃的眸光中，顧月卿微頓，下一刻便猛然收回手。
手心里的細(xì)膩突然消失，君凰五指輕握成拳。
“王妃可用過午膳？若是沒有，不若與本王一道？”
顧月卿一愣，“謝王爺。”就近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