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靜夜傾談見明月
“啪”，彤史重重摔于桌面，屋內(nèi)奴才齊齊跪下，知主子氣極。
昭妃心中郁煩，馬佳答應(yīng)，董答應(yīng)，皆應(yīng)召。阿瑪千叮萬囑必得皇長子，兩答應(yīng)皆承寵，若是其一先懷有皇嗣，如何是好。調(diào)養(yǎng)藥膳用了好些時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需想法子，絕不容旁人先誕下皇子。
“梁九玏，傳旨坤寧宮，令皇后不必備晚膳。朕先行慈寧宮請?zhí)侍蟀?，陪皇祖母用膳，還坤寧宮宿寢”。朱筆有力落下，輕輕掃尾，皇帝吩咐道。
“喳，奴才領(lǐng)旨”。梁九玏心生疑慮，萬歲爺貴為天子，皇后娘娘備膳乃本分，皇上竟傳諭？常時翻了牌子，卻因政事繁忙，臨了變了褂，亦無事。難不成因著顧全索大人顏面？
皇帝落筆愈發(fā)潦草，何時方可親政。鰲拜掣肘此些年，諸事不可做主?；拾敚酄栃栐跁r，阿瑪可如兒子這般憂心。佞臣當?shù)?，把持朝政。重重置下筆，揉了額角，眉峰緊蹙。
梁九玏見主子起身，忙上前伺候，佛塵一掃，喊道：“擺駕慈寧宮”。
太皇太后聞得皇帝欲陪用晚膳便知是何心思，命蘇麻下廚做了幾道科爾沁膳食。
玄燁至?xí)r正擺膳，同太皇太后行禮：“孫兒請皇祖母安”。
見孫喜樂，太皇太后招手笑道：“皇帝來得巧，蘇麻嬤嬤親手做了吃食”。
皇帝拱手一笑：“孫兒便有口福了”。兩步邁前，于皇祖母身側(cè)坐下。欲言又止，思量幾番。太皇太后意味深長道：“食不言，寢不語，用膳罷”。
既是皇祖母不愿，皇帝只得作罷。心事重重，自是無甚心思，不得不陪著祖母進膳，更不可拂了蘇麻嬤嬤心意，寥寥幾口便擱了筷。
膳畢漱口，太皇太后躺于太師椅上，緩緩問道：“何事擾得皇帝心不在焉”。
皇帝急切道明來意，不知何時親政，朝臣皆畏懼鰲拜，實不得志。
太皇太后見愛孫垂首嘆氣之樣，軟語相勸：“鰲拜不過一家奴，皇帝人心未得，便迫不及待親政，兵家大忌。況如今鰲拜同遏必隆私下多有往來，蘇克薩哈已是棄子。索尼雖忠心耿耿，卻敵不過鰲拜勢大。先亂敵人心志，趁其不備之時方能下手。哀家從前如何言予皇帝此理？鰲拜必除，卻不可殺。天下人皆知其罪，留得皇帝美名方為上策”。
三言兩語便振了皇帝士氣。慈寧宮總管太監(jiān)王義忽而門外稟告：“太皇太后，皇上，翊坤宮大宮女云荷前來請皇上，昭妃娘娘有恙，若皇上得空兒，求皇上往翊坤宮瞧瞧”。
太皇太后唇角微挑：“皇帝，遏必隆亦可用”。
不知何處飛來一白蛾，撞至燈盞，掉落于地，王義不察，一腳碾過。立身聽諭。
“皇帝，昭妃額娘得寵，遏必隆疼愛昭妃，拉攏鈕祜祿一族，皇帝應(yīng)予昭妃體面。皇后賢良，知皇帝苦心?；首婺鸽m年老，卻未糊涂?；实勰獙W(xué)先帝”。太皇太后點到為止。
皇帝面色凝重：“是，皇祖母，孫兒記下了”。
太皇太后合眼，未答?；实酃虬?。
待人離殿，太皇太后睜了眼，若有所思嘆道：“皇帝大婚時盼帝后相敬如賓，如今琴瑟和鳴，哀家卻擔(dān)憂，若同福臨一般….”。
蘇麻見主子憶往事憂傷，不忍道：“格格….”。
翊坤宮門前掌了紅燈籠，內(nèi)寢帳中熏了鵝梨香。昭妃將前些時日命內(nèi)務(wù)府制的赤色蟬絲褙子穿上，描眉點唇。今日初一，非有心要同皇后爭，只此事萬不可讓。
皇帝方踏進翊坤宮，便覺不妥，又道不出緣由。思及遏必隆大有用處，進了內(nèi)殿。只見昭妃躺于床榻，雖雙眼微閉，卻妝容齊整。
緩步至床側(cè)，定睛一瞧。佳人面色紅潤，全無病樣。容貌艷麗，心思狡猾。并非天生的戲子，不過歷經(jīng)時勢打磨，終畫了另一張面具。
皇帝順床沿坐下，輕笑：“莫裝了，朕瞧見昭妃睫毛顫了幾許”。
昭妃忙睜了眼睛，嬌滴滴道：“皇上，臣妾許久未面圣，思念得緊，才出此下策。臣妾欺君之罪，請皇上降罪”。掀了絲被，欲起身請罪?，摤摪子窦≡诔嗉t褙自里若隱若現(xiàn)，媚眼羞眨，勾魂攝魄。
皇帝擺了擺手，并未拆穿，笑意更甚：“既是想朕了，昭妃還不快瞧個清楚”。
昭妃臉紅嗔道：“皇上不過是笑話臣妾罷了”。帳中香味濃郁，撩人心緒。
“朕一片好意，未料昭妃不領(lǐng)朕情。也罷，朕還宮便是”。皇帝只作起身欲走。
昭妃慌急，不顧禮儀，豎起身便抓了皇帝袍袖。力氣使得大，皇帝未防備，回身直撲倒于昭妃身上。無心插柳柳成蔭，昭妃心一橫，摟住皇帝脖子，兩片丹唇貼了上去。
帳內(nèi)熏香鉆進了鼻腔，皇帝體內(nèi)忽而躁動，加之美人送懷，只如了她愿。
屋內(nèi)紅燭搖曳，一室旋旎。
坤寧宮滅了燈，小全子方來報，皇上歇在翊坤宮了。
冬雪近前回稟，皇后只道知曉了，明日免了昭妃晨安。
翌日，皇帝自知失信于皇后，早早批了折子，駕往坤寧宮。
至坤寧宮門時徘徊幾步，終是邁了前，依舊阻了小太監(jiān)通報。
方進了殿，見皇后擺了棋盤，手中捏著白子，正自顧自的下棋。竹葉花銀絲柳芳綠的常服清幽淡雅，白玉腕鐲同白子呼應(yīng)。發(fā)髻高束，頗似修道女居士。
皇帝向后揮手，殿內(nèi)奴才皆退了出去?！懊粝?，知她不愉，喚了閨名。
“白子如何跳出黑子包圍，反敗為勝呢”?；屎蟛⑽刺?，亦不答皇帝，瞧著棋盤自問。
既愿言語，便知可哄?；实鄄蛔髀曧?，邁至軟塌邊?；我谎燮寰?，伸手拿過敏溪雙指間的白子，落子?！叭绱思纯伞?。順勢而坐，溫言討好：“敏溪，朕昨日…….是朕失信……”。
皇后側(cè)首，淡淡一笑：“皇上，你知我，從未在乎那等事。只怕君欺而妾不知”。抓了皇帝的手放在心口處：“這處隱隱酸疼罷了”。
心中愈覺虧欠，皇帝將皇后輕擁入懷，道出肺腑之言：“吾聘汝為妻，乃吾之福氣也。敏溪，朕乃大清之君，兒女情長非吾所為矣。若為女子所折心，唯敏溪一人”。
“妾居中宮，為妾之福。妾嫁夫君，得君愛敬，妾之幸也”?；屎髮⒍N于皇帝胸前，應(yīng)道。
“皇后棋藝可否為朕一瞻？”。皇帝豁然開懷。今日身著碧色龍騰袍服倒與皇后頗為相配，心有靈犀應(yīng)是如此。
皇后欣然應(yīng)允，即喚人擺好棋盤。日頭西落，冬雪回稟膳食備齊，方收了棋盤。
晚膳用罷，兩人相擁傾訴?；实鄞蛉さ溃骸盎屎蟪商烨破遄V，怎的棋藝未見長進”。
只聞懷中之人小聲嘟囔：“左右臣妾讓皇上罷了”。
皇帝瞇了雙眼：“此言當真”。帝王霸氣顯露無疑。
知曉言語有失，忙環(huán)了皇帝的腰，陪笑道：“臣妾輸多贏少，胡言亂語?；噬夏姽帧薄?p> 正欲訓(xùn)誡，鼻尖繞了縷縷淡淡香味，趴在皇后耳邊問：“好香啊，可是茉莉？”
皇后低笑，賣著關(guān)子：“皇上猜錯了”。
皇帝伸手解了敏溪前襟的盤扣：“朕仔細聞聞”。
兩人不知何時到了床榻之上，敏溪寢衣前扣落了旁。吻落于頸間，開出朵朵紅梅。
大紅喜帳，如大婚之時，只少了一雙囍字。玄燁指尖描著細眉，眼中映滿敏溪嬌羞之容，唇貼于她耳闊，輕聲哄:“別怕，我疼你”。
年少夫妻，終成了實。紅燭搖曳，映鴛鴦交頸。星辰爍爍，月光皎皎。
梁九玏與冬雪守在門外，聽得屋內(nèi)聲響，坦然自得。
梁九玏心中嘆道：后宮主子，無一不是想盡辦法哄萬歲爺啊。如此瞧來，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分量堪重。抬首便見天空星海，哎，萬歲爺委實厲害呀。
冬雪唇角不住上翹，終不負老太爺囑托?；屎竽锬?，奴才愿用此生福報換娘娘一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