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中秋家宴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中秋佳節(jié)月圓人團(tuán)圓。如今宮里添了皇長子定要更熱鬧些，雖皇上在小阿哥洗三那日才露了臉，可賜名承瑞也讓人知道，皇上得了長子，亦歡喜。日月星辰瑞歷，是禹桀之同也，瑞取吉祥之意，承上天之福瑞，到底是皇長子。
鐘萃宮馬佳氏擢升為貴人，皇上雖未親自下旨，可皇后的旨意不也是皇上的意思，一時間，鐘萃宮風(fēng)光無二，連盛寵的昭妃都比了下去。
太皇太后逗著乳母懷中的承瑞，“這小臉兒長得可真好喲，讓人稀罕吶”，手中拿著金制長命鎖在承瑞面前晃著。
“可不是嘛，皇祖母，孫兒也覺著承瑞越來越可愛了，前日孫兒逗他，他還對孫兒笑呢”皇后看著那穿著福字小襖的承瑞，眼里盡是喜愛，拉了他的小手，輕聲逗弄著。
小娃娃不經(jīng)夸，才得了贊譽(yù)，猝不及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乳母忙回稟：“小阿哥想必是餓了，奴婢先帶小阿哥退下了”。
太皇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襁褓，笑道：“帶下去吧，好生伺候著”。
“是”乳母抱了孩子往內(nèi)殿去了，馬佳氏的眼睛隨著乳母的身影，直至不見才收了回來。
“在笑什么呢？”低沉渾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轉(zhuǎn)眼人便邁了進(jìn)來，藏青蟠龍袍襯得人英氣非凡。
眾人起身正要行禮，只見皇帝揚(yáng)了手，眉目中透著喜悅，“免了吧，今日既是家宴，隨意些好，不必拘著禮”，腳步不緩，徑直走向太皇太后，“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快起吧，皇帝倒是來得不巧，方才與皇后說著承瑞，這小娃娃愈發(fā)討人喜歡”太皇太后笑容愈發(fā)溫和欣慰。
皇帝落坐于太皇太后身旁，笑言：“得皇祖母喜歡是他的福氣，孫兒只愿皇祖母福壽安康，享天倫之樂”。
太皇太后被哄得笑逐顏開，“知你是孝順的，皇祖母向來喜歡熱鬧，若是能多添些小阿哥小格格的，便再好不過了”。
“是，孫兒記下了，孫兒自當(dāng)勉勵”皇帝頷首應(yīng)下，轉(zhuǎn)過頭對敏溪道：“皇后可記下了，皇祖母方才的訓(xùn)示”，神色嚴(yán)肅，不似玩笑。
敏溪原想著今日在她懷里吐泡泡的承瑞，煞是惹人愛，皇帝突如其來問詢，笑還來不及收回，星目彎彎，回道：“臣妾記下了”。實(shí)則并未聽清皇祖母說了甚，不過，冬雪定是聽清了，等散了宴席，回去問過便是?？伤床煊X她那魂不守舍笑得溫柔的樣子令皇帝心中異樣，這才尋了由頭。
眾人心中思忖，皇上這話是何意啊，是想中宮早日誕下嫡子，還是告誡皇后娘娘需管好后宮，護(hù)好妃嬪？太皇太后明白，不過是皇帝又與皇后賭氣罷了，懶于理會，只作不知。
宴會伊始，戲子登場，唱的是太皇太后喜歡的長生樂。御膳房備下的宴食也慢慢呈上來了。
南瓜銀絲羹，味甜，皇帝伸手往敏溪右手邊推了推，本想著她該是高興，可余光一瞥，人正看戲看得入神呢，哪兒還有心思顧著身旁之人。心中添了火氣，見面前酒杯斟滿，一把拿過，動作略急，引來眾人側(cè)目。
“皇上，您怎么了？可是哪兒不舒服？”敏溪回過神，側(cè)過身，關(guān)切的望著他。
皇帝只鼻腔哼了一聲，便盯著戲臺上戲子不再理她，又勾了唇角：“想不到這戲子也有長得如此清麗的”。
皇后怔愣，皇上是何意？豈非瞧上了戲子？試探問道：“皇上，臣妾做主將那小旦留下可好？”。
此話一出，慧嬪美目一瞪，這算怎么個說法，一個戲子竟也能成為妃嬪，簡直貽笑大方，皇后怕是看戲看糊涂了。
昭妃亦猛的回過頭，頭上釵環(huán)撞得鋃鐺作響，不可置信，皇后胡說些什么，戲子為最下等之流，竟敢留于后宮，莫不是還未飲酒便醉了。
皇帝眼角直抽，什么混賬話，難不成他一國之君能納了一個唱戲的戲子，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臉色下沉，極其不愉?！盎屎笠詾槿绾?？”怒極反笑，欺身過去，轉(zhuǎn)著手中的玉扳指，問道。
或因著氣極，或是忘了，是自個兒一時興起開的口，這會子卻都怪罪于身旁還等著圣諭的人。
皇后自是覺著不妥帖，方才話一問出口便后悔了，只皇帝那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自爺爺歿了后，多數(shù)宮務(wù)報(bào)于翊坤宮，時常傷感，今兒更是失了穩(wěn)重。低下眼，自責(zé)道：“是臣妾口不擇言，請皇上恕罪”。
皇帝臉色鐵青，并非不心疼她，可她是大清皇后，與他并肩之人，過分沉溺于悲傷，于事無補(bǔ)，只輕輕拋下句“皇后莫忘了肩上所擔(dān)的責(zé)任”，便只同太皇太后與嬪妃們閑話。
“皇帝，哀家有些乏了，先回了”太皇太后按著額角，神情淡淡，由蘇麻扶著起身，不愿瞧帝后斗氣，索性眼不見為好。
皇帝即站起來，“孫兒，恭送皇祖母”。
太皇太后點(diǎn)著頭，經(jīng)過皇后身旁，聲音溫和：“敏溪，斯人已逝”。點(diǎn)到為止，不愿多言。
皇后握緊了手中的絹帕，臉色白了白，自責(zé)愈盛。一旁察言觀色的昭妃，心下欣喜，往日里太皇太后甚是喜愛皇后，賢良淑德，識大體，顧大局，方才雖太皇太后語氣一如既往，可對皇后近日懈怠宮務(wù)不滿，訓(xùn)誡之意呼之欲出。
慧嬪立時站起身，舉了酒杯，不掩眼中愛意，直直盯著皇帝，頭上戴了皇帝初次賞她的云紋金釵，口脂紅艷，“嬪妾敬皇上，一來賀皇上喜得貴子，二來愿大清江山萬古長青”，蒙古女子的豪放實(shí)是令人爽快。
“如此甚好”皇帝臉色稍緩，露了笑，端了酒盅，一飲而盡。
有一便有二，后面的妃嬪見如此能哄皇帝歡心，仿效慧嬪，端了酒杯，道著吉祥話，只想爭得圣眷垂憐。
慧嬪不惱，反而有些得意，不過是東施效鼙。昭妃冷笑，不枉太后悉心教導(dǎo)，終是有了長進(jìn)。
繁星點(diǎn)點(diǎn)，宮宴將散，后妃皆起身，恭送皇上?！盎屎笸抟坏馈毖壑行┰S血絲，臉頰與耳根微紅，皇帝走出兩步，忽停下，斜著眼，正色道。
“是”敏溪知皇帝微醺了，也怕一會子霸道性子上來了，非要去哪處吹風(fēng)醒酒，誰人都勸不得，明日該頭疼了。應(yīng)了話慢慢的跟在圣駕身后。
夜本寂靜，兩位主子相繼無言，后面跟著的奴才不自覺的連呼吸都放輕了?？諘绲膶m道上，只聽得時快時慢的腳步聲。
“全部給朕滾遠(yuǎn)一點(diǎn)”酒意上頭，心里本憋著不快，皇帝突然駐足，朝著身后大吼一聲。
梁九玏等人身體一震，急忙停了腳步，往后撤，皇后娘娘在，勿需過多擔(dān)心。
敏溪原思慮著明日去皇祖母處先認(rèn)個錯兒，皇帝忽然斥責(zé)，著實(shí)嚇了一跳，眼睛瞬時睜大，晶晶亮亮，似小鹿受驚，望著他。退了兩步，正欲轉(zhuǎn)身走遠(yuǎn)一點(diǎn)，卻被抓了手腕。
“你要去哪兒！”今日家宴，種種行為忍到極限，瞧她如此做派，是要留他一人嗎，火氣難滅，偏要問個明白。
果真是醉了，手下失了輕重，抓得她有些疼。雖腕上泛紅，只莞爾一笑：“我哪兒都不去，只陪著你”。
這話倒是舒心，臉色微愉，放開鉗著她的手，不過一剎，抬手指著她，蠻不講理：“今日你為何不看朕！滿宮妃嬪，對朕暗送秋波，萬般討好，偏你，去看那戲子！”
梁九玏雖聽不見皇上在說什么，可指著皇后娘娘的鼻子卻是頭一遭，再瞧著皇上那盛氣凌人的樣子，哎喲，這是怎么了！正著急，不留神瞥見身旁的小全子直直的盯著前方。伸手打了他的帽檐，斥道：“看什么，不想要腦袋了！”。小全子趕緊低下了頭。
敏溪失笑，原是為著此事。望著他，眼含笑意，緩緩兩步上前，靠于他懷里，耳貼于胸前，聽著皇帝心跳。嬌柔示弱：“莫要?dú)饬耍貌缓?？我答?yīng)過你，做個好皇后，絕不食言”。
皇帝垂了手，心火叫清涼泉水滅了干凈，單手摟了皇后，右手玩兒著她耳垂上墜著的東珠，低了頭，輕聲問：“很喜歡承瑞，嗯？”
想著那小團(tuán)子甚是可愛，不疑有他，“是呀，我是他的皇額娘，自是喜歡的，瞧著白白胖胖，更是愛了”。
“那便生一個，朕把最好的都給他”皇帝狀似隨意，心中柔軟，盼著肖像似父的兒子，只覺著，皇后所生方能最類帝王。
皇帝以“朕”稱，而非“我”。皇后立時明白其中深意，不免震驚，卻又感動，濕了眼眸，笑道：“臣妾只盼他平安長大，為皇阿瑪分憂”。
皇帝拍拍她的背，含了期許，“多和皇祖母學(xué)學(xué)”。
許是酒意上涌，體內(nèi)燥熱，瞧了瞧前邊兒，嘴角一挑，“不過數(shù)丈”，言罷一把抱起皇后，轉(zhuǎn)過頭喚著人：“梁九玏，照明”。
“哎，奴才來了”梁九玏提了燈籠往前跑，心里喜滋滋，還得是皇后娘娘。能讓皇上消火之人，莫過于太皇太后與皇后娘娘了。
敏溪急了，又不敢掙扎，勸道：“這如何使得呀，玄燁，快放我下來，讓人瞧見可了不得了”。
“你怕甚？不過幾步便到坤寧宮了”皇帝笑她，轉(zhuǎn)而看向梁九玏，肅了神色，“今日之事若是有一點(diǎn)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進(jìn)朕的耳朵，朕摘了你的腦袋”。
梁九玏腿一軟，差點(diǎn)跪下，腦袋冒著汗，應(yīng)道：“皇上放心，奴才一定辦好差”。
醉了酒，又來了興致，夜里自然鴛鴦被里成雙對，敏溪發(fā)間香汗淋漓，手抓著絲被，雙頰細(xì)微透著紅暈，折騰了一陣子，咬著唇，眼角掛著淚，怕屋外的奴才聽見聲響?；实垡娝噪x之樣，征服欲起，存了心要她哭出聲來，年輕氣盛，自要一展英氣。鳳帷鴛寢，玉釵亂橫，任散盡高陽，這歡娛，甚時重恁。濃情蜜意，紅燭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