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挨罰
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翌日,太皇太后大安,皇后一天一夜未合眼,親在床前照料。太醫(yī)診治無礙后,跪安,鳳攆往翊坤宮去了。
“怎會如此?昭妃身子可還好?”。皇后蹙眉,方才在皇祖母跟前兒,不敢詢問此事。寅時冬雪來報時便十分憂心,嬪妃有孕而皇后不察,致皇嗣有失,此乃失職。
冬雪忙上前兩步,稟道:“回娘娘,昨日地震時昭妃娘娘受了驚嚇,往屋外跑時不防門檻絆倒。初時并未察覺不妥,晚間歇下后腹痛難當,即刻宣了太醫(yī)。太醫(yī)院回稟,昭妃娘娘有孕日子尚淺,不滿一月,受驚之余摔倒在地,因而未能保住”。
“可惜了”?;屎笳皣@,此時方至翊坤宮門前了,邁步進去。
云荷見皇后來此,驚訝之余忙跪叩行禮:“奴才請皇后娘娘安”。
皇后頷首,問道:“昭妃如何了?可還好”。
云荷又濕了眼角,哭道:“娘娘不大好”。
皇后滯了腳步,雙眸一漾,訓誡道:“在昭妃面前切不可如此。你主子失子悲傷,若是再作此態(tài),豈不令她傷心愈甚。奴才應(yīng)多顧主子身子才是”。
云荷低了頭,應(yīng)是:“奴才謝皇后娘娘教訓”。
皇后遂抬腳進了內(nèi)室,見昭妃躺于床上,雙目緊閉,臉色皙白卻無血色。可顫動的羽睫拆穿了假寐的心思。初見她素顏,亦是柔弱女子罷了,平日張揚,此時脆弱。
揮了手,奴才知意退下?;屎舐街链策?,溫言細語:“妹妹還年輕,皇上又如此恩寵,不必太過掛懷。既因妹妹未察覺,莫要太過苛責自個兒。若不快快養(yǎng)好身子,如何再尋機會。皇上掛心于妹妹,只災(zāi)情嚴重,國事為重。不時便來探望。妹妹好生養(yǎng)著,若有何事差人來坤寧宮稟報即是了”。
皇后見她眼珠轉(zhuǎn)動,卻不肯睜眼,微嘆氣。竟驕傲至此,想必悲傷不足為外人道矣。起身,欲還宮,宮務(wù)纏身,需斟酌定奪。
昭妃霎時睜了眼,淚水溢出,滑至耳廓,暗自氣惱:赫舍里敏溪,我偏不讓你如意。沙啞著喉,喚道:“云荷,本宮要用人參雞湯”。
皇后方至門口,聞得里屋喚人,云荷正行禮跪送?;屎笾划敳恢χ愿溃骸昂蒙藕蛘彦?,勸她寬心”。
云荷福身:“奴才謝皇后娘娘”。
“娘娘,太皇太后那兒可要著人稟報”。冬雪問道。
皇后搖搖頭,有氣無力吩咐道:“皇祖母方大安,不宜悲傷?;噬厦τ跒?zāi)情,命梁九玏酌情稟報。傳旨內(nèi)務(wù)府,翊坤宮若派人去取何物,亦可從坤寧宮里份例中扣”。
“娘娘,您先回宮歇息吧。奴才曉得了,必會辦妥”。冬雪見主子臉色不好,心下?lián)鷳n,熬了兩夜,膳食未進。
太陽光下,頭暈?zāi)垦?,還宮休憩。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災(zāi)情已緩,民心已定。
待皇帝知昭妃失子一事時,三日之后??梢辉潞蠓饺ヱ蠢m探望,無人摸透皇帝心思,倒是太皇太后賜下許多補品。
“娘娘,張答應(yīng)近兩日便要臨盆了”。冬雪剝著木盒里的桂圓,一會兒同皇上昨日賞的雪蓮一起燉了。天兒漸涼,主子近幾月辛苦的緊,眼見衣裳都寬了些。奴才雖心疼,也只得做膳食勸主子進補。
皇后玉手撐著額,翻著上一月的宮賬,隨意道:“可安排妥當了?昭妃不喜張氏,且方痊愈,應(yīng)不會前去。如今宮務(wù)悉數(shù)歸于本宮手中,自空不出閑去守著”。
“回娘娘,安排妥當了。只是,吳忠近日與奴才提起,翊坤宮所用血燕超出宮份許多,雖娘娘體恤,勻了坤寧宮份例,竟也不夠”。冬雪將剝好的桂圓肉悉數(shù)放入瓷盆中,輕輕的拍了拍手,撣去殘渣。
“前月承瑞周歲生辰未宴內(nèi)眷,地震災(zāi)情方過,皇上諭令勤儉。傳旨內(nèi)務(wù)府,若超出各宮份例,按宮規(guī)行事,憑誰得寵,也不可越了祖宗規(guī)矩。本宮秉皇上以仁德之心待人,倒令人覺著本宮好拿捏”。合了賬本,散了笑,少有的嚴肅。
冬雪瞧出主子不愉,收著桌上果殼,待主子消了氣,圣駕應(yīng)至了。
“皇后娘娘,奴才請皇后娘娘安?;噬厦艁碚埢屎竽锬铩?。梁九玏人還未進屋,聲兒倒是先傳了進來。
皇后舒展著眉眼:“梁九玏,可是怕本宮跑了不成”。
梁九玏先跪了禮,笑著討趣:“奴才哪兒敢呢?;噬夏钪屎竽锬铮潘賮碚埩嘶屎竽锬镞^去”。
“皇上是與大臣在商討國事還是在練庫布?”皇后玉臂椅在木扶上,反問道。布棋近一年,想必黑子快被噬盡了。
梁九玏拍馬屁道:“娘娘英明,皇上近日勤勉愈甚。想來娘娘應(yīng)知,皇上英明神武,奴才是勸不得的”。
皇后面上又添了笑意,吩咐冬雪:“鴨湯多盛些,如今皇上多費心神,且連日召議政大臣,甚是辛苦”。
“哎!”冬雪明媚一笑,今兒原穿的亮色,又新?lián)Q了胭脂,梁九玏此時不知何為非禮勿視了。
皇后洋裝飲茶,嘴角微揚,心下明了。似有似無的瞥了梁九玏幾眼,竟讓他不自在,低了頭,心思昭然令人羞赧。梁九玏心里明白,冬雪乃坤寧宮大宮女,又自小伺候娘娘,皇后娘娘念著情分指婚定是八旗貴公子,他怎可肖想。
“娘娘,奴才準備好了”冬雪提了大食盒,立于門口稟道。
梁九玏伸手欲接她手中食盒,“粗活還是交給我吧,姑娘若提著食盒也不好伺候娘娘”。此話有理,可冬雪猶豫的望向主子,雖私下總拿話揶揄他,卻終究是伺候皇上的近侍,臺面兒上還需敬著些。
皇后只笑道:“既是顧著本宮,冬雪還不領(lǐng)情”。言罷伸出手,令冬雪伺候一旁。
冬雪將食盒交于他手上,伺候娘娘往外去,對他微微一笑,聊表謝意,不料呆鵝卻樂開了花。
北風帶的寒意,吹到人身上,鉆心刺骨。掀了門簾,屋里的熱氣迎面而來。
“娘娘,皇上還在前殿議事,待奴才回稟皇上”。梁九玏將手中食盒交于小全子,便往前殿去了。
正欲坐下,還未挨著軟塌,聞得皇帝渾厚聲兒問道:“皇后可請來了?”。立時起身,福身行禮,“臣妾恭請皇上圣安”。
皇帝徑直到她身前,扶起,“平身”?;实壑挥X手中皓腕不似以往綿軟,骨感愈增,頓時不愉,生出幾分心疼。
梁九玏識相的對小全子使眼色,微不可見的扯了扯冬雪袖口,遂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我命人燉了鴨湯,帶了些,我盛出來,你嘗嘗好不好”。敏溪掙了手腕,轉(zhuǎn)身打開食盒,專心盛湯。柳眉星眼,恬靜淡然,眾臣皆夸中宮乃賢后,可皇帝心中不愉卻又不可為人外道,只因皇后過于大度。放了大湯匙,將瓷碗遞于他面前。
皇帝伸手接了碗,香氣入鼻,“你倒是清減了許多,身子不爽?”,金湯匙入了口,濃郁的藥膳味,想必是她尋了法子,變著花樣予他進補。
“我慣是體弱,不足掛心。卻是你,如此辛苦,竟是瘦了”。指尖微涼,碰了皇帝頰邊,有了溫熱,欲收回手,卻猛然被抓住。
皇帝放了碗,灑了些許在桌圍上,握著她的手,將臉貼了進去。
鼻息打在手心,心癢難耐,指尖動了動,不料他雙唇貼于手心,呢喃道:“敏溪……”。她知一國之君肩上承載責任太重,卻不允言累。只伸過手,抱住他,輕輕拍著肩胛,此時無聲勝有聲,心心相印。
皇帝將臉靠于她襟前,閉了眼,嗅著淡淡玉蘭香,令人心安。屋外的風肆意的打著窗,屋內(nèi)銀碳燃斷,滿室溫情,只堪有情之人惺惺相惜。
翌日,晨。
“皇祖母,孫兒與蘇麻嬤嬤學的手藝如何”?;屎笸婺革嬃艘豢谀滩?,彎著眉眼問道,眼里皆是期許。
太皇太后慈笑,“甚是不錯,只是,蘇麻嬤嬤的手藝可是容易學的?且多練些時日,初次煮便有了幾分味道,知你聰慧”。捏著手帕擦了嘴角,逗趣道。
“嬤嬤,我每日都來學,可莫要嫌棄”?;屎笥H昵抓著蘇麻的小臂,像極了皇帝幼時學蒙語撒嬌。
蘇麻神色愈加溫柔,“娘娘,格格哄奴才呢,萬莫當真”,溫和慰撫道。
太皇太后正笑,小李子請安進來,行色匆匆的在主子耳旁回稟。太皇太后立時壓了嘴角,呵斥道:“簡直胡鬧!”。
皇后暗知不好,捏緊了拳,手心竟冒了微汗。
“你可知錯!”。太皇太后肅著神色,眼神犀利,嚴厲質(zhì)問道。屋內(nèi)奴才立時跪下,俱知太皇太后此時盛怒。
皇后立即跪下,垂著腦袋,“請皇祖母責罰”。
竟不認錯,乃是氣極,猛然站起身,至皇后身前,“你可知玄燁乃一國之君,若此舉有任何差池,置江山何地!爾為大清皇后,竟縱夫君胡鬧,騙哀家至此,實為不孝!皇帝行事逾矩,皇后不勸,是為不賢,幫皇帝隱瞞,是為不惠,知錯不認,是為失德”,字字句句如冰般寒涼。
“格格……..”蘇麻心中不忍。
太皇太后怒視皇后,半晌道:“去小佛堂跪著,哀家眼見心煩。何時認錯了,哀家再見”。
皇帝站于鰲拜府邸外,今日著微服,身長如玉,像足了翩翩貴公子。須臾,小廝出來了,畢恭畢敬的請了一行人進府。
府門一閉,福全帶著兵,圍了鰲拜府周。半個時辰后,皇帝出了府,福全即刻上前,關(guān)切道:“皇上,如何?”?;实勖挤迨嬲梗坏溃骸盎貙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