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索要回扣
十年一覺揚州夢，夢里依稀是揚州。
抱山樓上君何在？青石巷里陌路人。
故地重游，卻是數(shù)年之后，卻是夢中……
故鄉(xiāng)依然破敗不堪，惟有斑駁的青石巷，惟有雨中輕盈旋轉的油紙傘……
家，已經回不去了……
眼淚，就這樣決堤，浸透了夜盡天明的殘夢。
阿暖從哭泣中醒來，屈膝抱著豆?jié){，在床頭坐了好久。直到鬧鐘響起，她才出離了關于故鄉(xiāng)的悲愴之夢。
阿暖的家在揚州廣陵區(qū)，一個名為杭集鎮(zhèn)的恬靜小鎮(zhèn)。然而，當她離家之時，家已然破碎。
嗜酒如命的父親，忙于事業(yè)的母親。
或許這場短暫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阿暖再也沒有回去過。她開始拒絕一切與家有關的回憶，卻無法在夢中逃離那些斑駁的記憶，那些冷冰冰的幻象。
阿暖逃避的方式就是忙碌，忙碌的一天從她走進公司的一刻開始。
阿暖拿出昨天孫飛給她的名片，撥通了方山酒廠市場部秦部長的電話?？吞讕拙?，阿暖切入正題，問他今天是否有空見見面？秦部長在電話那端想了想，說今天下午兩點倒是有時間。于是兩人約好時間，把地點定在了西湖區(qū)的一座茶樓。
這天上午，阿暖把昨晚趕了一晚上的廣告植入方案改了好幾遍，這才打印裝訂?？粗约旱膭趧映晒?，她總算松了口氣。
策劃部三個少婦看著忙作一團的阿暖，委實不解。自從市場部的一部分擔子壓到策劃部之后，除了甄樂樂，周星星和李艷便整日愁眉苦臉的。兩人都覺得為了一月五千塊錢的工資，不值當?shù)呐艹鋈ダ顿Y。別說兩百萬了，就是兩萬塊的投資，她們也不想去拉。
周星星和李艷二人臉皮薄，而后者還有些自大，向人張口要錢的事，她們只能對父母和老公做得出來。況且，她們都是好逸惡勞的主，一直覺得所謂工作，就是拿多少錢工資，就干多少錢的活（其實二人每天除了陪王夫人扯閑話，還真沒干多少活）。
“墨暖啊，看你這么忙，難道是投資的事兒有眉目了嗎？”甄樂樂翹著二郎腿，一邊在手機上和王木林打情罵俏，一邊調侃正在校對策劃案的阿暖。
“沒有啊?！卑⑴ь^沖甄樂樂微微一笑，“去談了才知道成不成?！?p> 聽了阿暖的話，三個少婦一愣。她們絕對不會相信，只過了一個周末，阿暖就找到了有投資意向的投資商。
“不錯嘛，墨暖部長的業(yè)務能力果然強，看來我這個老員工得向新人部長多多學習了。”李艷話里帶刺地說。
“是呀，你們看人家副部長多厲害，你再看看我們，連投資商在哪里都不知道，可真是丟人啊。我都不好意思坐在這里啦。”三十二歲的周星星即便是拿別人尋開心的時候，也忘不了多用幾個感嘆詞來裝嫩。
阿暖懶得去跟她們計較，她把方案裝進背包，就走出了策劃部。在羅經理辦公室填了一張公出單后，阿暖便往地鐵站趕去。
下午兩點，阿暖趕到茗恩茶樓的時候，又足足等了半個小時，這才等到了神情倦怠的秦部長。兩人走上茶樓，由服務生領進了一個精巧雅致的包間。落座之后，服務生遞上菜單。阿暖作東，于是主隨客便，秦部長來點單。秦部長瀏覽一遍單子上的茶品，食指在“顧渚紫筍”四個字上敲了敲。
“就這個吧，來一壺。”秦部長對服務生說完，把單子還給了他。
顧渚紫筍產自湖州長興顧渚山，是茶圣陸羽訪茶之時發(fā)現(xiàn)的名茶。后經陸羽舉薦，顧渚紫筍成了唐朝的貢茶。在清代以后，紫筍茶受到龍井等新制茶品的沖擊而盛名漸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一壺茶端上來，訓練有素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為二人斟茶，隨后垂手退到一邊。
阿暖和秦部長相互舉杯致意，之后才品味起紫筍茶的妙處來。阿暖實是茶學的門外漢，平時也不大喝茶，只是昨天臨別之時，聽孫飛說秦部長喜歡喝茶，這才約他到了茗恩茶樓。
琥珀色的茶湯入喉，苦澀中帶著一絲清香，令阿暖心曠神怡。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體會這顧渚紫筍的妙處。
“這道茶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秦部長聲如洪鐘，說到茶，他便有些得意。
阿暖陶然自得，悠然睜開眼睛點了點頭。自打她剛才見面，還沒有認真看上秦部長一眼，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注意力移到他臉上。
秦部長年約三十來歲，生得方面大耳，濃眉大眼，鼻若懸膽，厚嘴唇呈弓字形，若不是他穿著沖鋒衣帶著金絲邊眼鏡，這副尊容倒叫阿暖想起了廟里的佛像。這大概就是老一輩人所說的福相吧，阿暖心想。
“秦部長今天是獨攜方山女兒紅，來試杭城紫筍茶了?！卑⑴Φ?。她這一句話，既是附和了他的雅興，又把他往正事上面引了一步。
秦部長果然明白了阿暖的意思，當即笑道，“孫飛把你們東盛文化的項目跟我大致講了一下，我很感興趣，所以今天想和墨暖小姐具體聊一聊?！?p> 阿暖從背包里取出方案，雙手遞給了秦部長。秦部長扶了下眼鏡，粗略地翻了一眼?？吹椒缴骄茝S的商標出現(xiàn)在里面，他略顯得意地笑了一下。
阿暖捕捉到對方臉上細微的變化，便說道，“《九里香》項目總共四十五集，屬于民國抗戰(zhàn)劇。主人公是酒業(yè)大亨，整部劇圍繞酒來展開，所以關于酒類的廣告植入可以完美貼合故事，并且貫穿始終……”
秦部長一邊翻閱策劃案，一邊打斷了阿暖的話，“按照你的策劃案，這部電視劇從央視八套至地方衛(wèi)視，預計超過二十多家電視臺將會購買？”
“是的，之前東盛文化拍攝的兩部電視劇都是這個成績?！卑⑴?zhèn)定自若地答道。
“嗯，我相信你們公司的實力。不過，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網站呢？”秦部長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之后，就放了下手里的策劃案，重新端起了茶杯。
“東盛文化和國內第一大視頻網站先鋒網有著不錯的合作基礎，所以我們的每一部劇都會在先鋒網播出?！卑⑴⑿Υ鸬馈?p> “我這么問你別見怪啊，墨暖小姐。畢竟現(xiàn)在人越來越離不開網絡了，所以我覺得網絡這一塊市場非常大。”秦部長放下茶杯，服務生立即走過來為他斟茶。秦部長看著這個一腦門子青春痘的小伙子，問了句題外話，“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啊？年輕人大手大腳的，肯定不夠花吧？你看我，每個月掙的就不夠花?！?p> 小伙子尷尬一笑，并不作答。然而阿暖聽了出來，他這是在暗示回扣的事。方山酒廠可是個不容小覷的大客戶，廣告贊助自然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只是回扣一事，阿暖作為策劃部副部長，當然沒有權力拍板。
“瞧秦部長說的，您都是知名企業(yè)的部長了，還怕錢不夠花？那么多人找您辦事，只要您點個頭，錢不就到手了嗎？”阿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誒呀，墨暖小姐可說笑了，我哪有那么厲害啊。哈哈?！鼻夭块L笑了兩聲，一巴掌拍在文案上，五指微曲鐸鐸地叩著封面。“這事要是成了，我要這個數(shù)?！闭f罷，他抬起手掌，沖阿暖伸出五個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