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愿你此刻可會知
四月,春已經(jīng)到來,希望也已經(jīng)到來。四月里,既有悲傷,也有喜悅。
湘湖邊的燕爾園,阿暖和蘭殤就這樣相遇了。一個編劇,一個作家。他們之間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因為都是熱愛創(chuàng)作的人。
關(guān)于這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有些人工作純粹是為了錢。但對于阿暖和蘭殤而言,兩人都將愛好變成了工作,從而自始至終都在享受著創(chuàng)作的樂趣。唯一不同的是,蘭殤是一個自由職業(yè)者,不需要像阿暖一樣去搞辦公室政治,不需要出去拉投資。
那天,燕爾園中再沒有人來,因此阿暖和蘭殤就這樣暢所欲言,忘記了時間。聊到口渴的時候,蘭殤便拿出了自己的水壺。里面裝著泡好的龍井茶,不過味道有些澀。茶杯只有一只,是一只青花瓷的品茗杯。蘭殤便先給阿暖倒了一杯。
“蘭殤,你這人真有趣。既然都是朋友了,就沒有這么多講究了。我們就用這一只杯子喝茶好了?!卑⑴f著,自己端起茶杯先干為盡。隨后,她接過蘭殤手里的茶壺,也斟滿一杯遞給蘭殤。
下午五點,兩人離開了湘湖。等取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蘭殤也是騎自行車來這里的。而他現(xiàn)在租住的房子,就在老街口的那條巷子里。兩人一路同行,一直到了老街口才分開。臨別的時候,阿暖忍不住問蘭殤,“你經(jīng)常來湘湖嗎?”
“是啊,寫不出東西來,就來這里散步?!碧m殤笑道。
也許是覺得蘭殤走進巷子的背影有些落寞寂寥,以至于就連貓包里的豆?jié){,也喵喵叫了幾聲。像是在沖蘭殤道別,又像是在嘆息這個內(nèi)斂而自卑的靈魂。
阿暖回到半山月公寓,已經(jīng)是五點四十了。往常半個小時的路,今天她走了四十分鐘?;蛟S,是這一路的心事略重,讓她放慢了速度。不過,喝了一天的茶,因此她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跑進衛(wèi)生間里方便。
因為和蘭殤的這次有趣的相遇,阿暖一時文思泉涌,接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很快寫完了一章小說。保存完文檔,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阿暖歸置好了電腦,將有些凌亂的桌子上略微收拾了一下。當她整理幾本舊書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倒了書立中間的一本大部頭的《源氏物語》。
啪!
書掉到地上,像一只翅膀耷拉的鴿子一樣趴了下來。等阿暖拾起書,便看見了地上的一張布滿雜亂無章的折痕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幾乎和阿暖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這個女孩左眼角的淚痣顏色更深一些。
史黛拉的照片,是當初阿暖從盧知梅腳下?lián)屵^來的。也是在那一晚,阿暖重新認識了自己和永澤之間的關(guān)系,意識到他們之間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正如盧知梅所說,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阿暖曾經(jīng)一度認為,自己在永澤面前,不過是史黛拉的替代品??墒呛髞?,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怪了永澤??墒亲詮囊娺^盧知梅之后,阿暖總覺得即便還是朋友,她和永澤也無法做到親密無間?;蛟S,這一切只是阿暖的錯覺。
不過,這也是阿暖的倔強。
這張照片本不該留在她這里的,它對于永澤而言,更有意義。所以,還是把它還給永澤吧。阿暖這樣想著,便破天荒地給永澤打了電話。永澤的手機鈴聲,不知幾時已經(jīng)換成了杜·普蕾的大提琴曲《殤》。這種過于沉郁悲傷的調(diào)子,或許暗示了他這些日子的心境。
電話那端鈴聲響了一段時間,之后傳來了永澤疲倦中帶著欣喜的聲音,“阿暖,最近好嗎?”
永澤第一句話,直接而赤裸的關(guān)切,讓阿暖有些不適應(yīng)。隨即,她微微一笑,“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你……找我有事?”永澤吞吞吐吐,帶著試探的語氣問阿暖。這種口吻,全然不像是國際影業(yè)巨頭的少掌門,倒像是一個犯了錯誤而生怕家長責備的孩子。
永澤的小心讓阿暖有些痛心,因為她知道其實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走到現(xiàn)在,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自己這邊。但是,阿暖不愿低頭,她的固執(zhí)讓她開始將錯就錯。他們之間的那點尚有余溫的感情,也多虧了永澤才沒有徹底消失。
“現(xiàn)在忙嗎?”阿暖右手抓著手機,左手握著史黛拉的照片問道。
“……不……不忙的?!庇罎蛇@樣說道。盡管,他的電話里不斷傳來了玻璃杯碰到一起的聲音。
“如果忙的話,那就改天吧?!卑⑴呀?jīng)聽出永澤在撒謊,所以她也就盡量不讓他為難。
“不忙的,你在哪里?我馬上過來。”永澤趕緊口氣堅定地說道。聽他的語氣,似乎生怕錯過了和阿暖見面的機會。
“我在錢塘江邊的錢王像前面等你?!卑⑴f完掛了電話,隨后換了身寬松的粉色運動服,把照片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衣服口袋。
原本白天晴空萬里的杭州,這會兒已經(jīng)陰云漫天了。阿暖后悔自己剛才推車走出公寓大門的時候,沒有仔細看看天氣。應(yīng)該帶傘的,她想。
不過她也存了僥幸心理,滿心想著這天氣一時半會估計不會下雨。大不了早去早回,等見到永澤,把照片交給他就馬上回來。
錢王像全名為“錢王射潮”雕像,高大而威武。表現(xiàn)的是錢王率領(lǐng)將士,萬箭齊發(fā)射退錢塘江大潮的故事。整尊雕像極具抽象主義風(fēng)格,在人物的塑造手法上有些似是而非。當然,這只是阿暖的看法。
沿錢塘江順流而下,北岸是西湖區(qū)、江干區(qū),南岸則是濱江區(qū)。南岸的岸邊有一條很長的跑道,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健身跑步的人來此鍛煉。當然大多數(shù)人來這里只是為了散步聊天,順便看看錢王像后面的街頭表演——唱歌的,跳舞的,玩滑板的……
今天晚上,錢王像后面有一個小姑娘在彈吉他唱歌。小姑娘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儼然一副高中生的青澀模樣。她唱的是BEYOND的那首《喜歡你》。
細雨帶風(fēng)濕透昏黃的街道……
或許是這小姑娘的嘴開了光,她剛唱了這么一句,雨點就落了下來。
然而,小姑娘清澈通透的嗓子,讓這首歌沾染了些許青澀的憂傷。以至于站在她面前的阿暖駐足良久,不愿離去?;蛟S是小姑娘被阿暖的熱情所感動,也唱得越發(fā)起勁了。
就這樣,兩個女孩在這春雨中面當共對,一唱一和,共同致敬自己的青春,以及往事……
滿帶理想的我曾經(jīng)多沖動,抱怨與他相愛難有自由。愿你此刻可會知,是我衷心的說聲……
阿暖唱到這一句,直覺自己仿佛瞬間被電流穿過。那些僅屬于她和永澤的往昔,再度浮現(xiàn)在她眼前。
與此同時,雨瞬間停了。
阿暖轉(zhuǎn)頭,永澤正撐著一把傘,在她頭頂小心翼翼地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