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靈塔里的小濯惹借著被放置處頗有高度,將下頭的情景看個干凈。她心中不平,卻也能替那被誆的敖泠干著急。以她看來,這“老不正經(jīng)”必是瞧著這個只有幾百歲的小輩良善可期,便倚仗位尊,撒謊行騙,實(shí)在忍看。可她又瞧見那“老不正經(jīng)”眼中,竟有掩藏不起的歡欣,小帝姬不知其因,仔細(xì)觀望著觀望著,竟也與那龍族小兒一般,慌亂起來。仿佛,他看的不是那龍族少年,而是自己。小帝姬想著,她與那少年應(yīng)是不同的。帝姬濯惹之元神,一碎為十,每一片都會轉(zhuǎn)世重活,獨(dú)自歷過一生之劫,或是更多。自己與那小兒的龍魂雖都出自一體,但若那元神不在,自己與他也就無甚關(guān)系了。而如今,就是這樣一個境況。
小濯惹的腦子一轉(zhuǎn),似乎隱隱觸碰到了外頭那“老不正經(jīng)”的一點(diǎn)心思,雖未窺全貌,卻也大概明白幾分他為何要如此地為自己將養(yǎng)身子,只可恨記憶不全,法力也難以恢復(fù)——元神中的記憶也是破碎的,唯有前世為蒼狼的記憶,反反復(fù)復(fù)地搓磨,歷經(jīng)幾百年,也變得陳舊起來。這些記憶里,與葉泫芝相關(guān)的,亦是少之又少。
卻看那旁,那南海跑出來的小龍果然被那“老不正經(jīng)”唬住了,身子僵硬起來,方才扛下所有罪責(zé)的大義凜然也不能令其壯膽。小濯惹只是旁觀,怎會曉得這位龍宮殿下此刻腦子里跑過的都是昔日從世上所見所聞的民間逸事與鮮為人知的宮幃秘辛。奢靡好戰(zhàn)的月出國里,歷來一國上下,皆好此風(fēng)。那些富足人家不成器的紈绔公子們,院子里豢養(yǎng)的禁臠里,總是有男有女,遑論王侯將相和皇族后宮。聽聞之前有任國君看上了世家中一位才容俱秀,賢名遠(yuǎn)播各國的世家公子,不顧滿朝反對及那位公子本人的意愿,用了許多下作手段,將其逼入后宮。國君不僅與公子同吃同住,還許他自由出入后妃各宮,各類賞賜也毫不吝惜,公子家中親眷也皆越級提拔,可謂盛寵無極。這位世家公子榮寵最盛時,咬過的桃子分與國君也可使其樂上幾日。不過年久日深,國君漸漸厭倦了舊人,又迷戀新寵,最終被這位男妃在兩軍對戰(zhàn)時一箭射于馬下,死于萬馬踐踏萬箭穿心。
敖泠的思緒飄得太遠(yuǎn),葉泫芝明顯地可見其分心。但他也樂見這小子隨心自在??裳矍浦恢袼硷h蕩何處,像是發(fā)呆,又打了個寒戰(zhàn),像是被什么嚇到了。這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著喝茶的虛空老君尊是如何都不會想到,因?yàn)橐痪鋺蛑o之言,自己在這龍族小兒心中的形象,已然被假想成一個對他懷著染指之心的分桃之人。
龍族的小殿下自以為從容地勉強(qiáng)自己笑了笑,這假笑落在一直專心瞧著他的葉老板眼中,倒覺幾分欣慰。阿蒼之事雖已過去許久,他卻久不能釋懷,如今見了這一抹笑,就好似見了阿蒼身影被這條小龍覆上,彷佛這位龍族小殿下這一生乃是阿蒼的新生,即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蒼的真魂身在何處。然而這不知何起的補(bǔ)償感,還是讓葉泫芝歉疚稍稍淡了一些。
“要把阿蒼未曾有的欣喜,都讓曦生得到,如此阿惹醒來后才不會怨我?!币暰€粘在敖泠身上許久的葉泫芝,暗暗地許了諾。思及此,葉老板的目光也愈發(fā)柔和,在透過紙窗的錯落的明暗中,嘴角彎彎,眨了眨眼。他此刻心情不錯,也算是一種示好。
而這一切落在龍宮小殿下眼中,卻是另外一種光景。他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以為這位有著非凡法力的神秘客棧老板貪圖自己的美色,想要學(xué)那月出國的國君,如今可算先禮后兵。他內(nèi)心有些焦躁,卻不敢顯露出來。思慮片刻,他誠懇地試探道,“在下年紀(jì)尚輕,實(shí)在是不適宜.....”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葉老板自然不能領(lǐng)會其中真意,也會錯了意,以為他只是離家久了,有些想家?!安坏K事的。我并不需要你日日都在,曦生若是想家了,隨時都可回去看一看。”
敖泠的字,是出生之日便起好了的。他那一生出來,便救了刑場的父母,撲滅了真火,識得他的神仙確實(shí)也不在少數(shù)。可......被眼前這位他視為喜好分桃,來路不明,又法力高深的這位說出來,他急得可快哭了。
“你的琵琶彈得很好,我這店里也缺位琴師?!比~泫芝放下茶盞,側(cè)過身,“我沒有什么錢付給你,但你丟了我的燈,我又救了你與你的友人,此乃一恩一怨。我憐惜你為人仗義,便免了你這一怨。你在這里不受工錢做琴師,算是還了半恩,另外半恩,我暫且留著,日后我若有任何囑咐與你,你必要照做。如何?”
這位龍族少年聽了這話,才明白那句“我看上你了”并非是指風(fēng)月之事,再想方才那一番思量,不禁自愧。不過彈琵琶罷了,他也樂于此事,加上葉老板所言在情在理,敖泠也就毫不扭捏地應(yīng)了下來。
于是這間客棧除了些仙官做雜事,還有一位龍族殿下彈小曲,不可不謂之陣容豪華。身為老板的葉泫芝既無須招攬客人也不用費(fèi)心經(jīng)營,每日只是喝喝茶,逗逗鎖靈塔里的帝姬元神碎片與龍族小殿下。唯一費(fèi)事些的不過是要處理一些蘭凰送來的公文,除此之外,悠閑得很。
那掛在一樓的“歸云客棧”的牌子真真是個虛名。
而外觀與這空有其名的客棧一模一樣的歸云花棧,卻不似這般清閑。出身虛空之境的作冊館的副尹朱柰仙子接到虛空護(hù)法蘭凰的指令,命其潛入花棧中,卻不知怎的,入了花棧不久,便與歸云花棧在原地一并憑空消失了。
再有神仙見著她時,瞧著朱柰白著一張臉,像是受了驚失了魂,闖進(jìn)隔壁天機(jī)府,逢一司命仙君便問尋大司命仙長現(xiàn)在何處。
少司命仙長與她私交匪淺,拉著她喝了杯茶,方讓她冷靜許多??伤婚_口,便令少司命仙長一怔。
“幼艾,原來你是姓邱的。你塵世的尸骨,是我?guī)湍懵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