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莫聽穿林打葉聲
“什么？”蘇正則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
“我說，阿則是不是不喜歡下雨打雷呢？”張望舒又說了一遍，還保持著溫柔的笑容。
空氣有些凝滯，寒冷的空氣在兩個人之間流動，完全就不像深春的溫度。
蘇正則的長發(fā)披在肩頭，溫順地垂下來，風(fēng)拂過發(fā)間，那張本來就生得有些淡漠冰冷的臉，此時此刻毫無笑意地看著張望舒。
不知是不是錯覺，蘇正則仿佛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臉上，有一瞬間笑容停止了，就如同一朵鳶尾，從根莖開始慢慢蜷曲。
“阿則？”張望舒笑了。
蘇正則瞬間被拉回現(xiàn)實，沒有蜷曲的鳶尾，只有空蕩蕩的走廊，燈色昏暗。
“張阿姨，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有點(diǎn)走神?！碧K正則有些抱歉地捂住額頭。
“我年紀(jì)大了，也不喜歡這種天氣，”張望舒歪頭笑得慈愛，“冷的慌，而且總讓人想到什么不好的東西。”
蘇正則抬起眼睛，看著張望舒，覺得今晚這個女人跟之前有些不一樣。
張望舒從不會這么話多，而且不會看眼色，蘇正則臉色很不好的時候，她從前決不多嘴。
不關(guān)心，有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成全。
“張阿姨，我很喜歡這種天氣?！碧K正則說。
張望舒有些詫異地看向她，走廊盡頭的女孩，穿著蒂芙尼藍(lán)色的襯衫，耳邊掛著精致的耳飾，在窗前有些擺動的發(fā)梢，冷淡而嚴(yán)肅的眉眼。
“阿則真的長大了呢，二十一歲，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了，”張望舒依舊露出慈愛笑容，轉(zhuǎn)過身去，向FT的休息室走去，“真漂亮。”
“不愧是文紀(jì)的女兒?！睆埻嬲f完這句話就揮手告別。
走廊上很快就還剩蘇正則一個人，蘇正則被雷雨天的氣壓折磨得有些心力交瘁，后背抵在墻壁上。
窗外一道閃電從空中貫下，直接把整個走廊照亮，蘇正則低頭就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被映在地上，如影隨形的，是即將到來的驚雷。
她突然想起小的時候，媽媽在被窩里給她講故事，講到邪惡的巫師敲響了大門，窗外就驟然平地驚雷，嚇得小正則立刻裹緊被子，縮在媽媽的腿邊。
“阿則，你怎么了？”在記憶中已經(jīng)有些面目模糊的媽媽溫柔撥弄她額頭上的碎發(fā)。
“邪惡的巫師真的會來敲門嗎？”年幼的蘇正則露出腦袋，有些膽怯地詢問。
“不會啊，那都是故事里的事情，有媽媽在?！蹦莻€溫柔的女人繼續(xù)把故事讀下去，柔軟的手指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家?。俊碧K正則問。
“爸爸工作太忙了，他在為小則和我，我們?nèi)诘募遗δ??！眿寢寽厝嵛⑿Α?p> 后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雷雨交加的時候，蘇正則躲在被窩里，抱著鍵盤自言自語，倒不是說累雨天是多么恐怖。
而是雷雨天，會讓蘇正則想到人世間最脆弱的生命和幸福。
“我去……鍵盤……老子要鍵盤……”蘇正則被這個閃電嚇得有些腿軟，嘴巴里開始亂七八糟地說話。
可能只是一個寄托，抱著鍵盤睡覺，會讓蘇正則涼透了的心重新溫暖起來。
所以，她被嚇傻了的瞬間，第一個反應(yīng)竟然是找鍵盤。
雷聲應(yīng)該跟在閃電不久之后，蘇正則捂起了耳朵，開始踉踉蹌蹌往有人的地方走。
都是張望舒有些莫名其妙的語氣讓蘇正則的心態(tài)有些崩潰，在雷雨天。
平時不會這么害怕的，此時此刻心慌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遺傳的精神狀態(tài)有關(guān)。
“鍵盤……”蘇正則扶著墻，腳底冰涼。
“阿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蘇正則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的林世澤。
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心態(tài)太崩潰，所以什么都沒有聽到。
蘇正則看著少年的臉，顴骨的地方有一絲血跡，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的眼睛澄澈普通月夜星河，很罕見地沒有笑，但是他伸出了手。
攏住女孩的袖子，把蘇正則擁入懷中，兩只手覆在她冰涼的手指上，堵住她的耳朵。
雷聲貫耳，蘇正則感到自己臉頰上的手掌同樣冰冷，但是掌紋溫柔，沒入長發(fā)。
“要什么鍵盤，我本人在呢?！绷质罎傻吐曊f。
蘇正則臉埋在林世澤心口，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要說，在這一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感到了自己的心跳，臉上通紅，耳根燒得發(fā)痛。
是男人了呢，從小到大的弟弟，現(xiàn)在終于在身高上無可阻擋地超過了她，肩膀長寬了，可以感覺到鎖骨的堅硬。
“你剛剛為什么不讓她閉嘴？”林世澤皺眉問。
“因為……她是哥的媽媽，所以沒法開口。”蘇正則心想你原來都聽到了啊。
林世澤臉抵在她的腦袋上，輕聲說：“還是我教你的臟話太少?！?p> “你在想什么？”蘇正則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在此時此刻，她分外清醒的時候。
“我要教你說越來越多的臟話，看到不舒服的人就給他罵死?！绷质罎杀еK正則，眼眶有些微微發(fā)紅。
“……”蘇正則歪著腦袋，有些沉默，“這種時候，我肯定光記著哭了，哪還有腦子罵人。”
“不要哭，阿則。”林世澤低聲說。
“阿則，你一定得壞，因為如果你很善良，就會有人一直認(rèn)為你的善良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林世澤說。
蘇正則嗯了一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憋了回去。
林世澤把她抱得很緊，微微彎腰，可以與她耳鬢相接，感覺到了蘇正則的耳朵非常燙人。
“你的心跳好快?！绷质罎奢p聲問。
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平時嬉皮笑臉的臉突然安靜下來，還要問這種讓人難為情的問題，會讓人非常害羞。
“切，你就是一個小孩，姐姐還會因為弟弟抱一下就不好意思嗎？”
煮熟的鴨子，就剩嘴硬了。
林世澤只是笑了一下，就輕輕斜著眼睛問：“那這樣呢？”
少年把她抱得更緊了，十指相扣，穩(wěn)準(zhǔn)狠地吻在了她的唇上，與她唇齒廝磨。
蘇正則感到了心臟觸電一般的痛感，酥麻的感覺從頭頂慢慢蔓延下來，微微睜開的眼睛，可以看到林世澤纖長的睫毛覆蓋在挺秀的鼻梁上，有一片陰影。
接著就覺得頭暈眼花，腿更加軟，就要往下滑，不知道林世澤哪來那么大的力氣，兩只胳膊控制著她。
如墜云霧里，海水卻又溫柔地漫過整個身體，深海處柔軟閃爍著熒光的海泥，在牽扯著她整個心臟。
心跳劇烈，仿佛要跳出身體，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是因為接吻心跳太快而死亡的。
對不起說了謊，這下是真的要死了，蘇正則感到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