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命里第三十次為我而響起的生日歌,胡嶼一手拿著手機(jī)認(rèn)真錄著視頻,另一只手?jǐn)r著他的小情人上桌偷吃蛋糕,林莉眼底溫柔期待著我許一個有關(guān)二胎的愿望,事實(shí)上我只想絕經(jīng)。甄振國是一個古怪的老頭,他不理解三十歲的女兒過生日也有吹蠟燭許愿的愚蠢儀式,也許,他覺得我根本就不需要愿望。
我,甄荔枝,按部就班走到了三十而立,而這個成語的百度百科“指人在三十歲前后有所成就”是和我無關(guān)的。
這樣三十歲的我,是林莉和甄振國志得意滿的成就。
除掉懵懂無知的前三歲,剩下的二十七年,每每面對我的父母,頭頂大概都是帶著問號和驚嘆號的。
小時候我問甄振國為什么我會叫荔枝,他說:“希望你是一個勵志的傳奇女孩,但是勵志太硬朗,所以用了諧音?!蔽翌^頂立起驚嘆號的同時心中也充滿感激,如果我叫甄勵志,那應(yīng)該真的不會勵志。
后來我問他們,為什么不能和鄰居家的小女孩上同一個幼兒園,為什么晚飯后不能吃兩個蘋果,為什么我只能報離家近的大學(xué),為什么不可以穿到膝蓋以上的裙子,為什么一定要用蘇菲衛(wèi)生巾,為什么我要嫁給胡嶼.....
我沒有得到過答案。
生日歌停下了,我的愿望是三十歲以后當(dāng)一個成年人。
胡嶼抱著我在耳邊說生日快樂,從額頭吻到鼻尖再到嘴巴,胡桃嘉子在旁邊起哄說爸爸媽媽羞羞臉。
身邊的朋友都羨慕我,親戚更是暗地里酸楚楚的嫉妒我命好。
沒錯呀,胡嶼是小姑娘都想生撲的好男人,他工作穩(wěn)定,有房有車,體貼細(xì)膩,老實(shí)專一。而我們的女兒胡桃嘉子更是滿足了我對女兒的所有幻想。
可是,少了什么呢?我是鐘寧市日報社的記者,胡嶼是鐘寧市電視臺的記者,而我的爸爸甄振國是鐘寧市電視臺的臺長。沒錯,我的工作我的婚姻,都多虧了老甄的處處關(guān)照。
我們在家長眼皮子底下談戀愛,端端正正的牽手擁抱,每一個短信都像蓋過公章一樣不容置疑。
胡嶼喜歡吃什么菜呢?是甄荔枝唯一會做的胡蘿卜牛腩。胡嶼喜歡看什么電影呢?是甄荔枝逢看必哭青春愛情片。胡嶼的周末是什么樣子?帶著甄荔枝和胡桃嘉子兩個寶貝做她們愛做的任何事。
我們甚至不吵架。
我想我是愛他的,不然就不會有胡桃嘉子了。
我曾經(jīng)以為胡桃嘉子是我生命里唯一的軟肋,我熱戀的愛著她,從出生的黃疸到粘著便便的尿不濕,我都樂此不疲。
我常常覺得我對她的愛不像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我會對她說:“小胡桃你喜歡媽媽涂哪支口紅呢?”也會說“胡桃嘉子,你是一個大孩子了,你要自己選擇喝哪一個牌子的奶粉。”我希望她柔軟獨(dú)立變成我的小閨蜜,我也真心的祈禱她不要擁有像我一樣的“完美”人生。
送走了爸媽,威逼利誘讓小胡桃睡下了,洗洗刷刷的又過了十一點(diǎn),洗完澡帶著果香味在床上運(yùn)動了一番,橙色的床頭燈照的空氣黏膩膩的。胡嶼環(huán)我在他的臂彎親吻我的頭發(fā),這時候如果是一幀電影畫面,應(yīng)該是美極了。
“老婆...我們,能再要個孩子嗎?”胡嶼摟著我的手臂又緊了一些。
這個時候我本應(yīng)該上演「蹭的坐起來抱著被子就要走,最后被他一把抱回床上」的戲碼,但是這三十歲的第一天,特別累,我只是做了一個要當(dāng)成年人的決定,就好像已經(jīng)努力到精疲力盡了。
我掙脫胡嶼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說:“睡吧。”
他大抵也是知道我的反應(yīng),所以沒用多久便傳來均勻深重的呼吸聲。
我卻失眠了,喝了一口床頭日復(fù)一日的蜂蜜水,我想這杯蜂蜜水,也是我愛胡嶼的理由吧。
我想想,十歲的時候我在做什么呢?是班上每個小朋友都能在課間十分鐘拿出吃也吃不盡的小零食的時候,我站在他們中間嚼著沒有味道的果脯和鈣片,耳邊是老甄和林莉女士的叮囑“小孩不可以亂吃東西哦,下了課爸爸媽媽會聞嘴巴喲?!?p> 我居然相信是可以靠聞嘴巴聞出有沒有亂吃東西?
十八歲的時候呢,我究竟有沒有叛逆過?是有的。青澀小心翼翼的初戀,因?yàn)榻?jīng)歷著每個周末和法定假期都被爸媽和各種親戚聚會占滿,而沒有約會時間,終于在三個月之后無疾而終。
后來的二十歲畢業(yè),二十五歲參加工作,二十七歲結(jié)婚,老甄把我的人生寫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爭氣”的沒有走錯一步,他們很滿意。
除了胡好好,是我走后門安排進(jìn)來的“男主角”,我很滿意。
胡好好是我的貓,他一開始叫甄好好的,直到結(jié)婚后被胡嶼煞有介事的改成了胡好好,以示他在家里男主人的地位。
胡好好是我吹響革命的號角的導(dǎo)火線,是我贏下那場戰(zhàn)爭的戰(zhàn)利品,是我自己選擇的家人。
這是三十年里唯一一次,爸媽對我說:“好,我答應(yīng)你?!?p> 當(dāng)然,這也是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
養(yǎng)胡好好的那一年,我放棄已經(jīng)考到的外地小學(xué)當(dāng)老師的機(jī)會,放棄了和朋友自駕去XZ的旅游....
在心亂如麻的胡思亂想里一覺到天亮,肚子醒了,小胡桃也醒了。
只有每天早晨小胡桃開始哭鬧,而我三下五除二就能迅速下床的那一瞬間,我才放心下來,恩,我是充滿母愛的。
“小胡桃,今天想穿哪件小裙子,梳什么樣的小辮子呢?”
胡嶼看著我又在鏡子面前擺弄他的小情人,一把抱走她,熟練的一口一口喂著米糊,溫柔的像一只暖烘烘的大金毛。
“你干嘛呢,快過來吃早飯了,等會上班又來不及?!焙鷰Z笑著對我說。
糟糕,今天有一個校醫(yī)的專題要采訪,真是要命!
這就是了,每個手忙腳亂的周一,床頭忘記丟進(jìn)洗衣機(jī)的臟衣服,桌子上沒有收拾完的雞蛋殼,都在熱鬧的歡送著頭發(fā)凌亂但口紅顏色不會出錯的媽媽,和抱著女兒常常拿錯車鑰匙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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