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你事。”茯月扭了玉頸,用空洞無神的杏眼望向他。
“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找一安靜之處,好好將她安葬了罷?!弊谥疄t蹙了眉,輕嘆了口氣,望向她懷中面色蒼白的果果,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濃濃的衰傷。
夕陽夕下老槐樹,蒼涼藤蘿卷亦舒。
茯月將果果輕柔地放在土地上,淚兒再次浸滿了雙目。
她依稀之中瞧見果果身側那個已被血色浸透的鈴鐺。
她緩緩伸出顫抖的玉手,解下了果果身上的鈴鐺。
“叮零——叮零——”鈴鐺在微風中振蕩出清脆的響聲,空谷回響。
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個活蹦亂跳的果果在眼前嬉笑。
她緩緩將果果埋葬。
高高的老槐樹隆起一個矮矮的土堆,遠遠望去,極不起眼。
夕陽的余暉在老槐樹的枝葉間浸染,投射在那一堆不起眼的黃土上,仿佛一切都靜止了,只有鈴鐺的聲音猶在耳盼回響,從未逝去。
她的淚兒再次模糊了雙眼,她伸出手來,想要觸摸那三寸的夕陽余暉。
“阿月……那孩子她……永遠活著……”宗之瀟伸手緩緩扶上她的肩,用憂傷的語調緩緩地道。
月上弦梢,夜色微涼。
她獨自一人座在樓頂上,手里捧著那個被洗掉血跡的銅鈴。
“果果,都是娘的錯,娘不應該讓你一個人站在樹叢里面看……”
“果果,娘對不起你,娘不應該私自將你收養(yǎng)……”
“果果,娘后悔了,娘不應該不吹哨叫人來保護你……”
“果果,娘好想你……”
淚兒一滴一滴從臉頰上滑下,“啪噠”,“啪噠”悉數(shù)落在鈴鐺上。
她緩緩拿著鈴鐺伸出手去。
鈴鐺“叮零——叮零——”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夜空中,聲聲敲擊著心扉。
燈火一盞五六暈,一紙書卷半拈墨。
“孤鳩,她人呢?”宗之瀟蹙了蹙眉,緩緩尋問道。
“回主子,在樓頂。”孤鳩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月夜如此之冷,怎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呆著呢。”宗之瀟輕嘆了口氣,緩緩從衣架上取來一件棉披風。
月色凄凄風聲起,九曲回腸惹人悲。
他緩緩向那個孤冷的身影靠近,手里提著一棉披風。
他踱步到她身后,扶上了她那孤冷的肩膀:“月夜寒涼,別一個人在外面凍著了?!?p> 他嘆了口氣,抖了抖棉披風,輕輕蓋到了她的背上。
“不必。”她搖了搖頭,目光空洞,神色蒼涼。
“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衰順便?!彼麌@了口氣。
“不,不是的?!彼龘u了搖頭。
“可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沒有長大,沒能好好享受生活呢……”茯月朝著宗之瀟嘶吼道,目光盡是空洞與絕望。
“江湖撕殺,生死乃常事?!弊谥疄t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濃濃的衰傷,用棉披風將她裹緊。
“不錯,那些人都是沖我來的,關果果何事,他們要殺殺我??!為什么要傷害一個孩子,為什么?為什么!”
“都是我連累了果果,如果沒有我,她還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如果我當初沒有收養(yǎng)她,又怎會發(fā)生今天的事情,她又怎會早早就死去!”茯月嘶吼道,貝齒緊咬了下唇,眸中的淚兒如泉水般涌出,一幅令人心疼的模樣。
宗之瀟只感到心痛,他受不了她如此哀傷的樣子,便伸手去點了她的穴,她便昏昏沉沉倒在了他的懷里。
他飛身下瓦,轉眼進了屋里。
“孤鳩,再去問店家開一間客房,我們換一間住,她住這間吧?!弊谥疄t吩咐道。
他懷里抱著已然昏睡過去的茯月,他看到懷中的她長長的睫毛好似一彎新月,霎是惹人憐愛。
他輕嘆了口氣,抱著她緩緩踱向床邊。
他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緩緩將被子掖到她腋下,鋪平蓋好。
她昏睡著了,五官在燭光下是如此立體,眉目分明。
她一張鵝蛋臉被燭光染的昏黃,一枚瓊脂鼻在燭光下投射出陰影,一張櫻桃唇被燭光照得清晰。
他緩緩伸出手來,輕輕扶了她的臉頰。
他緩緩俯下身來,親蜓點水般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她意識模糊中感到額頭一涼,便欲伸出手來亂抓,這動作被他盡收眼底,他便按住了她想要亂抓的繡手。
他摸了摸她的秀發(fā),眼底透露出一絲憐惜,他便輕聲道:“睡罷?!?p> 言盡,他便緩緩起身,踱步離去。
次日,晨。
茯月漸漸地從昏昏沉沉之中清醒,意識模糊之中她感到身下是一張柔軟的大床。
她便緩緩起身而端坐于床上。
她環(huán)顧了四周,是一間空無一人的打掃整潔的客房,她收回了目光,輕嘆了口氣,便再次將目光鎖定于自已的衣服上。
悉數(shù)皆完好無缺的穿在身上。
“吱呀——”
似是木門被推開的聲音,茯月推敲,應是有人來。
“姐姐,你睡醒了呀!”一個清亮的女音傳入耳際,似乎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遠遠望去,她著一身灰白色的布衣,似是這家客棧的女伙計。
那小丫頭嘴角微翹,眉眼因笑容而被臉上飽滿的肉擠得彎彎,她手中捧著一身折疊整齊的水藍色的軟綢緞制的百褶裙正朝她緩緩走來。
“樓下有位公子吩咐,讓我給您送這件衣服來,公子命我呆會兒讓我服侍您穿上。”小丫頭眨了眨有靈氣的眼睛,斂了眉目,緩緩地道。
“呵,公子?那分明就是宗之瀟罷?!避蛟螺p哼了聲,眉心一挑,便緩緩地道。
“我不穿,辛苦你這丫頭白跑一趟了,你下去罷,我自會對那人講清楚?!避蛟聮咭暳搜坌⊙绢^手中端著的百褶裙,便斜睨了眼那衣服。
“您為難我這小丫頭了,我若沒能給您穿上便是交不了差,今兒個……老板娘……就不給飯吃了……”小丫頭頓時眼淚汪汪,雙手不安地扯了扯她那破舊的衣服,哽咽道。
茯月聞言,蹙了蹙眉,便緩緩嘆了口氣。
她抬了眉,緩緩望向那凄楚的小丫頭:“丫頭別哭,行,我穿?!?p> 茯月頓了頓,朝那小丫頭勾了手。
“你過來罷。”
“是!”那小丫頭抬了垂著的眼簾,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之色,端著衣服便朝她走來。
為了方便穿衣服,茯月便緩緩下了床起身而立。
見那小丫頭正欲將衣服攤開,似乎是要服侍她穿衣服。
茯月見狀便蹙了眉,伸手拉了那小丫頭的手:“可憐的小丫頭,不用你忙活,我自個兒穿罷。”
小丫頭緩緩轉過頭來,臉上一陣詫異之色,嘴巴微張,用不解的目光注視著茯月。
茯月伸出一指青蔥,輕點了點那小丫頭的腦袋,將衣服從那小丫頭手中取來,迅速換到了自個兒身上。
茯月微微抬了目,瞧見那小丫頭衣著破舊,渾身是漏洞,胸口布滿了灰塵。
茯月眼底透露出一絲憐惜,便再次輕嘆了口氣。
“姐姐,您穿完了,公子讓我?guī)放隳聵?。”那小丫頭斂了眉,緩緩地道。
“對了,姐姐,還有一簪子您沒戴呢?!蹦切⊙绢^蹙了眉,從盤子里取出一枚玫粉色玉制雕桃花樣的簪子,伸手正欲給茯月插入烏發(fā)中。
茯月伸出繡手攔了去,輕嘆了口氣:“這簪子便贈與你了,你當了換點錢罷。”
“那姐姐你……”小丫頭瞪大眼睛,一臉疑惑。
“我戴它就好了。”茯月半開櫻口,清亮的嗓音打斷了小丫頭的話,伸出繡手緩緩從袖口取出碧色簪,便舉起碧色簪將其插入發(fā)髻中。
茯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靈動的杏眼如秋波般熠熠生輝,她緩緩轉過頭來注視那小丫頭:“走罷,我們下去,去完成你的任務罷?!?p> 滿江河燈通天色,燭火螢螢照心河。
他將她帶到江邊。
他緩緩抬目,望向身邊打扮精致的她——
她身著一身水藍色的軟綢緞制的百褶裙,身披一襲淡藍絲綢制的褙子,綰了一對百合花式的雙丫髻,髻插刻鳳圖樣碧色簪,面畫一點桃花妝。
他緩緩地望向她,眸子透露出一絲亮色,嘴角愉悅的勾起一抹笑容:“阿月霎是好看。”
茯月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高傲地仰起頭:“鬧夠了嗎?我有事,沒空跟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今兒個是七夕,我想讓你跟我一起放花燈。若是沒了我,你一個人得跟誰過節(jié)去?”宗之瀟輕笑一聲,緩緩從身后取來一盞荷花樣的河燈,他捧在手心。
那河燈中心的明黃色的燭光將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體分明。
茯月緩緩望向那昏黃的河燈,那河燈溫和的光線像極了那日埋葬果果時的夕陽余暉。
茯月眼前浮現(xiàn)果果那張肉嘟嘟的臉,輕嘆了口氣,便斂了眼簾,眼底透露出一絲哀色。
也罷,放了河燈為果果這可憐的祈?!?p> 茯月思及此,便緩緩往河燈踱去,眼底盡是濃濃的哀傷。
她緩緩伸出繡手從他手中取了那荷燈,她雙手緊握著荷燈的兩端,穩(wěn)穩(wěn)地端著荷燈踱步向前,生怕她自已會因手抖而將荷燈跌落。
眼前便是江邊了。
她緩緩蹲下,一只手將河燈放入水面之上,另一手輕推那荷燈。
荷燈飄浮在水面上,明黃的燈光將水面涂抹金黃,荷燈與江河一色,遠遠望去恰似一幅濃墨彩繪的工筆畫。
荷燈悠悠地在水面打轉兒,順著水流緩緩飄去。
她閉了眼,兩雙玉手緩緩合十,她心頭默念:
果果在天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