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暴露的女郎站在花籃之后,毫不吝嗇地街上的行人拋灑媚眼。有不少人受到這雙重誘惑,改變了自己前進的方向,進了網吧的大門。短短七八分鐘,宋方就看見三個人走了進去。
聽上去不多,但別忘了,這里是貧窮的外城區(qū),凡是購買房屋涂料和恩格爾系數之外的消費都可以算作奢侈浪費。
和去吉爾門前買椰子水不一樣,人進了網吧后會呆很長時間,不能直接用門口的客流量估算這家店生意的好壞。而且現在是午飯時間,這里的生意都這么好,可想而知上午大家都閑著的時候這里會有多少客人。
拒絕了迎客女郎的糾纏,宋方自己也走了進去,來到前臺。
不虧是新店,裝修什么的很不錯。地毯和墻面的配色很和諧。綠植不多,但擺放得恰到好處。桌上竟然還擺著一只小魚缸,三四條孔雀魚在里頭悠閑地游動。
這種曾經最最最低端的觀賞魚,因為其旺盛的繁殖力,逃過了大哀之年的物種大滅絕。只不過離開地球后,它總是不太能適應類地改造的環(huán)境,繁殖力和成活率都大不如前了,現在一條也就十幾萬吧。
相比之下,價格表上一小時兩元的網費就非常令人矚目了。
玫瑰街區(qū)的舊網吧,一小時要六元。隨隨便便呆上個把小時,一天的飯錢就沒有了。
但即使如此,對于玫瑰街區(qū)的住戶,網吧依然是比到酒吧喝酒更加廉價的消遣。
在生命水橫空出世之前,酒吧里最便宜的商品就是波泡,五十塊錢一杯。
沐浴露兌水是窮人的消遣,那比能消費得起沐浴露兌水的窮人更窮的人想要在筋疲力盡的生活中得到些許安慰,就只能來到網吧,貼上電極,逃入醉生夢死的虛擬世界,被榨干兜里最后一點余錢。然后在輪到自己上工的時候被防沉迷系統(tǒng)踢出主網,繼續(xù)去給高高在上的上等公民們當牛做馬。
既不影響生產,又能把剛發(fā)出去的工資重新收回來,網吧這種東西因此很受上層的歡迎。在玫瑰街區(qū)始終只有一家網吧,處于絕對的壟斷地位。
現在卻又多了一家,而且還沒有防沉迷裝置。
不過,還真是便宜啊。
“半個小時,謝謝。”
交了錢,宋方慢悠悠地穿過新網吧的大廳,走向前臺開給自己的機器。
別看裝修不錯,實際上凱爾特網吧走的是也薄利多銷的路線。不算小的大廳里,竟然全都是立式終端,也就是一個接入主網的頭盔加上一個能把人掛起來的架子。這些終端密密麻麻排了十幾排,中間的過道只夠單個人通過,顧客稍微胖一點的話,肯定會被行人擦碰到。
不過正在上網的顧客們肯定不會介意。人們一個個就跟一條條臘肉似的掛在上面,眼球在眼皮下快速抽動,有的甚至連眼皮都沒合上。后面那一種人,在從終端上下來時,很有可能會發(fā)現自己瞎掉了。
宋方走到自己的機子前,一邊從掛鉤上取下頭盔,一邊查看系統(tǒng),看看能不能兌換出點兒膠帶或者眼罩來,說不定能小賺一筆。
【很抱歉宋先生,本避難所系統(tǒng)只能兌換生物本身或生物相關制品。是否有興趣了解一下菊花茶的兌換價格?】
【不了?!?p> 宋方搖搖頭,調了調終端的底座,讓自己站上去的姿勢盡量不那么像吊臘肉,然后帶上了頭盔?!驹诖_定跟這家店做生意沒危險之前,我決定暫時還是當個單純的消費者?!?p> 【抱歉宋先生,系統(tǒng)不明白,您不是受朋友之邀,前來解決這家店的么?】
【嗯,我是來解決這家店的,所以你準備好了,等店主出現的時候就沖過去,把他的命抽干!】
【很抱歉宋先生,該項服務不在系統(tǒng)業(yè)務范圍內?!?p> 【那解決這家店難道就在我的業(yè)務范圍內么?】
宋方翻了個白眼,啟動終端。
主網世界,在他腦中展現。
宋方進入的主網區(qū)域沒有那么富麗堂皇。
他也不像程婧那樣會去玩出那么多花活,就老老實實地走在虛擬世界的街區(qū)里。周遭只是普普通通的街頭風景,整潔的房屋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道路兩旁,不時有行人進出。平整的柏油馬路上,偶爾能看見一輛輛代碼構筑的車輛悠閑地行駛過去。
但實際上,這里是他這個公民等級能接觸到的最奢華的街區(qū)了。
沿途的廣告牌上貼了不少廣告,每一張廣告紙后都附帶鏈接,可以將感興趣的人帶到專門的地方,或與雇主洽談,或直接領取工作。宋方以和在現實生活中同樣的速度,慢悠悠地走過去,一張一張仔細閱讀。
倒也不全是招工廣告,里頭也有一些二手交易的。比如這一張,發(fā)布人有一臺艙式終端出售,廣告紙下面滾動播放著人們的競價。還有這一張,發(fā)布人求購掠行艇的尾翼。
“嘖嘖?!?p> 宋方可惜地搖頭。這些買賣他都夠不上呀。
沒辦法,誰讓他的系統(tǒng)只能兌換生物或者生物制品呢,這些東西在三十一世紀可都是高端貨,果然不是他這個階層能夠觸及到的。
那么,公民等級到底要高到多少才能觸及到呢?
要不然……
“憑啥不讓我進去!”
宋方耳邊突然有噪音炸響。
不是來自主網世界,而是從現實中來。宋方進入主網用的是淺沉浸模式,對現實世界的感知沒有斷開。外面動靜大了,他就算呆在主網里也同樣能被嚇一跳。
不管它。
宋方這樣想著,可外面竟然鬧開了。
這就跟要睡覺的時候同宿舍里有人在打游戲一樣,是最破壞革命友誼的行為沒有之一好嗎。
宋方不爽地睜開眼睛。
哦?那不是程婧昨天治好的那個病人么?
既然是熟人,宋方也就沒有急著回到主網,探頭瞅了兩眼。只見那個病人正被攔在門外,跟網吧的員工鬧得不可開交。
——當然現在他沒病了,不過宋方不知道他叫什么,所以就這樣代稱好咯。
病人的家屬,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妻子了,正在他身后,惶急地勸阻著,結果被推了個趔趄,一個沒站穩(wěn),坐在了網吧外冰涼的磚地上。
網吧內外,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像這樣的事情幾乎天天都會上演,不是為了上網,也會是為了喝酒,打牌,去花園。
即使夫妻雙方都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心智也能忍受生活日復一日的磋磨,不去尋找任何慰藉心靈的手段,但貧賤夫妻百事哀。
宋方也重新閉上眼睛,將沉浸度調得稍微高一點,繼續(xù)在主網中流連。
看來他需要一個爬蟲,先四處爬爬,收集下數據。
不過不讓你進的地方,自然也不可能讓你隨便爬。該冒的風險一樣也不少,說不定會更大。
宋方正拄著下巴在那兒權衡利弊,突然一聲尖利的嚎哭把他嚇了一個激靈。
還讓不讓人睡覺,啊不對,干活了!
再次不滿地睜開眼睛,宋方看到病人的妻子正跪倒在地,而她的丈夫,那位病人正拽著她的頭發(fā),把她拖向前臺:“我把這個賣了,讓我上網,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