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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故事

四十一、斗琵琶

崇禎故事 青瀅 4086 2018-12-01 16:18:28

  四十一、斗琵琶

  軍營對面的校場里,一排排的難民窩棚仍零星地燃著點點燈火,隱約可見三兩成群的難民們聚集交談,這些難民在顛沛流離中辭別舊歲,都在憧憬和祈禱新的一年里能夠重返鄉(xiāng)梓,回到往昔的太平生活。

  大街上,家家戶戶掛起了燈籠,光影成行成線,一眼望不到頭。過年是團聚的日子,城里的居民,不論貧富貴賤,總能一家人吃個團圓的年夜飯,而離這華燈街頭幾百米距離的城墻之外,兵燹之后,早已是一片荒涼,杳無人煙。

  一行人從軍營回來,到了將軍府街口,楊銘、許瑩、劉必顯要往左進入將軍府前大街,幾個軍士護送范同舟、婉華、桂兒等人繼續(xù)前行。

  今晚的聯(lián)歡會是婉華從藝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經(jīng)歷,一直到這街口之前,她都還止不住地暗自興奮,此刻就要分別,突然感到心里嗄噔一下,整個人似乎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今晚幾位姑娘都辛苦了?!睏钽懴蛩笆终f道,“將來軍營里再有此類活動,還請婉華姑娘繼續(xù)費心幫襯?!?p>  “但憑將軍吩咐。”婉華微微一福,目光中露出幾分落寞之色。

  將軍府的后院里,一片黑暗寂靜,除了宿巢樹上的鳥兒偶爾呢喃幾聲,再無任何其他聲息。

  黑暗之中,只聽“嚓”的一聲,那是火刀劃過火石的聲音,一個纖瘦的身影憑借手里艾絨燃出的火光,快步繞過假山小徑,向院子深處探去。

  這是小翠第一次進入內(nèi)宅,今晚府里的女子們除夕守歲,她也受邀參加,在眾人的觥籌嘻鬧之間,她尋個機會出來,到這后院打探鐵車鐵炮的秘密。

  一步、二步,小翠沿M977重卡繞行一圈,數(shù)著腳步估算大鐵車的方圍。眼前這大鐵車,高約丈余,寬近一丈,長度卻有五六丈,站在車頭處,手里艾絨的火光竟然照不到車尾,雖然事先已有一些粗略的情報信息,但親眼看到重卡的龐大體形還是讓她暗暗心驚。

  再看那輛小鐵車,后廂蒙著厚實的黃綠色帆布,四角扎得緊緊的,手摸上去,有一種光滑、細(xì)密、繃彈的感覺,竟不知是何物織成。車頂上的長銃也蓋了帆布,看不到具體的細(xì)節(jié),四扇車門緊閉,門上有個地方似乎是拉手,小翠伸手拉了拉,卻拉不動,顯然門是鎖住的。她將艾絨湊近車窗,希望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但是,火光照耀之下,車窗玻璃只倒映出了她的臉。

  小翠心里一驚,怔怔地打量車窗里的自己,卻看到一行淚水從清秀的面容淌了下來,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在這除夕之夜,他們都安好么?吃得飽么?穿得暖么?是否也在牽掛自己這個搏命異鄉(xiāng)的女兒?

  拭干淚水,按住心頭的思緒,她手舉艾絨繼續(xù)往前探尋,尋找傳說中的大鐵炮。終于,在一排槐樹的那邊,看到了大炮的輪廊,高高的炮管指向天空,上面蓋著厚實的帆布炮衣。

  西廂房的花廳里,桌上杯盤狼藉,骰子骨牌、雙陸象棋、六博投壺等游戲器具橫七豎八地散落各處,守歲的女子們此時卻正在斗琵琶。

  琴聲如珠玉跳躍般響起,玲瓏指尖如風(fēng),疾速地?fù)軇討阎信玫那傧?,一曲《海青拿天鵝》瑯瑯奏出,旁邊的王成呆呆地看著,臉上都要癡住了。

  明代的琵琶是極為流行的樂器,不僅那些賣藝倌人,一般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丫環(huán)使女,都要學(xué)習(xí)的。就算是男子,善琵琶者也不少,比如《金□梅》里的謝希大就彈得一手好琵琶。即使是武人,江陰守城八十一天的弓手黃云江、《揚州十日記》里那個楊姓守將,亦善彈唱。

  “你們好雅興啊。”楊銘攜許瑩掀簾進屋,笑吟吟地跟女子們打招呼,目光卻忍不住落到正在彈琴的玲瓏臉上。

  女子人群里頓時泛起一陣暗暗的騷動,就連玲瓏也是臉上一紅,指下的琵琶琴音竟有些亂了起來。

  坐在上首的小枙起身相迎,讓楊銘坐到中間,她和許瑩左右相陪。

  一曲終了,小枙淡淡地點評各人的琴藝:“玲瓏,還有小蕙,你們倆小小年紀(jì),能彈到這樣,還算不錯。只是,后面彈的有點亂?!?p>  “采蘭彈的好,你們倆以后多跟她學(xué)學(xué)?!?p>  “枙少奶奶過獎了?!弊趬叺囊粋€女子懷抱琵琶,欠身向小枙謝過。

  女子們斗琵琶,小枙原本只是做判官,此時情郎在旁,芳心竊竊,便也取過琵琶,輕舒玉筍,細(xì)細(xì)地彈了起來,清幽舒暢的琴聲響起,卻是一段《梅花三弄》。

  “枙少奶奶彈的才真是好!”琴音剛落,那女子采蘭便稱贊道。

  小枙只是淡淡一笑,一雙妙目卻看向身旁的楊銘,四目相對,一時郎情妾意,嬌柔無限。

  從垂花門進來,許瑩還沉浸在《軍港之夜》的優(yōu)美旋律之中,一路上楊銘摟著她夸贊了無數(shù)遍,臉上的吻都落了十幾個,此時一進花廳便被小枙搶了先聲,心中的醋壇子一旦打翻,再深的涵養(yǎng)也按捺不住了。

  “小枙妹子這手琵琶技藝,比起那勾欄里的彈唱姐兒也是不遑多讓啊?!彼σ饕鞯卣f道。

  聽聞此言,小枙臉色頓時一變,花廳內(nèi)的女子們都低下了頭,強忍嘴角的笑意,卻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迎眉在小枙身后循聲看去,卻見那笑出聲的女子正是阿菁,便急忙向她使眼色,唯恐她再接上什么話兒。

  “許姐姐有所不知,妹妹這琵琶,還正是跟勾欄里的彈唱姐兒學(xué)的?!毙暫叩匾宦暲湫?,淡淡地回了句。

  說罷她便轉(zhuǎn)頭看向楊銘,目光里柔情似水,“檀郎,奴家再為你彈上一曲?!?p>  指尖輕撥,款弄冰弦,卻是幽幽的小曲調(diào)兒,伴著琴聲,小枙頷首低聲唱道:

  冠兒不帶懶梳妝,髻挽青絲云鬢光,金釵斜插在烏云上。

  喚梅香,開籠箱,穿一套素縞衣裳,打扮的是西施模樣。

  出繡房,梅香,你與我卷起簾兒,燒一炷兒……

  此曲甫一唱出,廳內(nèi)的女子們頓時愕然,隨即便一個個臉色緋紅,都將那粉臉埋得低低的,不敢往這邊望來。便是那玲瓏、小蕙,年歲尚幼,不知這曲來歷,也在這香艷的小調(diào)聲里感到扭捏起來。

  原來是小枙心中氣惱許瑩拿她和勾欄姐兒比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徑直就將那《金□梅》里潘氏勾引西門大官人的曲兒對楊銘彈唱出來了。

  作為曾經(jīng)的文藝青年,這曲兒的來歷楊銘自然是知道的,此刻佳人在旁,琴聲幽幽,淺吟低唱,不禁感到臉上發(fā)燒,心旌一陣搖曳,伸手就將小枙的腰摟住了。

  小枙歪斜身子依偎到情郎懷里,一曲唱完,手中那琴弦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芘?,那纖纖玉筍,就像撥弄在楊銘的心上,撩得他心頭一陣發(fā)顫。

  許瑩臉色鐵青,在一眾女子面前又不好發(fā)作,便伸手在桌下掐住楊銘的大腿,狠狠地擰了一把。啊的一聲,楊銘吃痛叫了出來,這不知道飛到哪里的心神才算是回來了。

  “如畫,去把我屋里的琵琶拿來?!痹S瑩冷冷地吩咐道。

  眼看兩邊這情勢不好收場,楊銘只好出來打圓場:“你們先別彈了,這個……我也給你們彈一曲吧?!?p>  話音未落,眾女子都驚訝地抬起了頭,各種復(fù)雜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原來這將軍還會彈曲?

  “你們等著,我去拿我的琴?!边@琵琶楊銘是不會的,他要到后院車上找自己的吉他。

  小翠點燃艾絨,掀開炮衣的一角仔細(xì)打量,心中默記大炮的模樣和結(jié)構(gòu),忽然,遠(yuǎn)處晃動幽幽一片白光,隱約的腳步聲向這邊過來了。她心中一驚,迅速掃視一眼周圍的環(huán)境和路線,將艾絨的火苗捻熄,身子閃進黑暗里。

  楊銘急沖沖地跑到后院拿吉他,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LED燈亮起,潔白的清光照破院子里的幽深黑暗。

  看來以后還是要在這里裝一盞路燈,只需要一個18W的LED燈板,用燈籠之類的蒙子將光擴投出去,這院子里至少可以看得到路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不隨身攜帶照明完全沒法行走。

  繞過假山小徑,他邊走邊想,突然,發(fā)現(xiàn)大炮那邊似乎有個影子閃過,手機LED的光照到那里,亮度已經(jīng)很微弱了,看不清是人還是別的什么風(fēng)吹草動。

  他的警惕一下子提了起來,喝了一聲:“是誰?”一只手舉著手機,另一只手摸住隨身攜帶的格洛克17,朝那個方向沖刺追了過去。

  沖過M977重卡和悍馬車,跑向大炮的方位,繼續(xù)往前追,他看到槐樹的后面,站著一個纖瘦的身影。

  “不許動!”格洛克17撥出來指向前方,楊銘持舉手機照明,以戰(zhàn)術(shù)步法向人影逼近。

  人影近了,他松了口氣,槍也放了下來,手機的光照里,那個一臉驚恐的女子原來是劉必顯的侍女小翠。

  “小翠姑娘,你怎么在這里?”他奇怪地問道。

  “奴婢……奴婢今晚到府里跟枙少奶奶一起守歲,”小翠臉上紅了,“奴婢內(nèi)急,又不知道茅房在哪里?!?p>  “哦。”楊銘臉上也紅了紅。

  “奴婢只好悄悄跑到后院里……奴婢小解完了,這院子里太暗了,奴婢找不到回去的路?!?p>  潔白的光照之中,小翠低下了頭,雙手挽提腰間的裙帶,神情甚是羞澀。

  “哦,沒事,以后我在這里裝一盞路燈就好了?!毙〈淝逍銒尚叩拿嫒葑寳钽懜械揭环N沖動,但對方是劉必顯的侍女,那種禽獸不如的事他是不會干的。

  “小翠,你在這里正好,來,你幫我拿燈照亮,我去車上找點東西?!?p>  重卡車廂后面的門打開了,楊銘爬上去找自己的琴盒,小翠將手機舉得高高的,LED燈光透過半扇車廂門照進去,只見里面堆得滿滿的各種木箱和紙箱,箱子的間隙里見縫插針地擱滿了黑色的、駝黃色的、迷彩色的行軍袋。

  “找到了?!睕]一會功夫,楊銘便拿到吉他琴盒,從車廂跳了下來。

  見小翠和楊銘一起進來花廳,許瑩臉上一陣愕然,正要發(fā)問,楊銘就先開口了:“你們也真是的,邀人家小翠姑娘來玩,卻讓人家一個人在外面游廊里吹冷風(fēng)。”

  小翠聞言便知他是在為自己掩飾尷尬之事,不禁向他報以感激的目光。

  “此地?zé)o銀三百兩!”許瑩心里暗罵了一句。隨即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這家伙出去也就片刻功夫,還拿了琴回來,這點時間又能有什么事?

  她的臉色緩了下來,柔聲招呼道:“小翠姑娘,來,這邊坐,一起聽將軍彈琴?!?p>  琴盒打開,女子們都伸長脖子觀望,楊銘拿出了她們從未見過的樂器,他把吉他抱在懷里,指頭撥弄幾下,調(diào)了調(diào)弦,悠揚婉轉(zhuǎn)的琴聲便在花廳里飄蕩開來。

  墨已入水,渡一池青花。

  攬五分紅霞,采竹回家。

  悠悠風(fēng)來,埋一地桑麻。

  一身袈裟,把相思放下。

  許瑩驚訝地看向楊銘,這曲兒……跟今晚軍營聯(lián)歡會上吼的那歌完全兩種風(fēng)格好不好。

  十里桃花,待嫁的年華。

  鳳冠的珍珠,挽進頭發(fā)。

  檀香拂過,玉鐲弄輕紗。

  空留一盞,芽色的清茶。

  凝視楊銘撫琴輕唱,小枙的眼睛里泛起了淚光,心兒好像又回到那個晴朗的下午,她橫躺在情郎的臂彎里,頭頂?shù)木G樹碧瓦和藍(lán)天白云一起旋轉(zhuǎn),整個人像飄起來一樣。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我便一步一蓮花祈禱。

  怎知那浮生一片草,歲月催人老。

  風(fēng)月花鳥一笑塵緣了。

  暫停了吟唱,指頭撥彈間奏Solo,楊銘抬起頭來,卻見一屋子的女子都癡癡地看著自己,他的目光落在那張粉雕玉琢晶瑩剔透的臉上,久久不能離開。

  玲瓏嬌羞地低下了頭,手指在懷里琵琶的琴弦上來回勒滑,指尖上那種又□又□的感覺隨著吉他樂音一起婉轉(zhuǎn)悱惻地漫延到整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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