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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芙蓉城

第11章 教坊

花重芙蓉城 段無我 3006 2018-11-10 20:52:41

  費蓉兒跟教坊姐妹們住在了一起。

  她從小都有人伺候,現(xiàn)在生活不一樣了,一天下來,居然也能井井有序,住的、吃的也都還習(xí)慣,很快就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

  第二天,費蓉兒同姐妹們早早地來到樂室。

  未幾,俞色長也來了,姐妹們向俞色長見禮后,各自練習(xí)去了。

  俞色長對她道:“你應(yīng)該懂一些吧,你先試一試琴,我想看下你底子如何,好告知你從何入手?!?p>  俞色長讓她彈一首比較簡單的《陽關(guān)三疊》。

  她坐到一張桐木連珠琴前,先試了試音,接著不看曲譜,分毫不差地將曲子彈奏完畢。

  俞色長納罕,再讓她彈一首有些難度的《梅花曲》。

  琴聲優(yōu)美,猶見片片梅花飛落,初彈之時,即引起大家注意,曲未彈完,大家已經(jīng)目瞪口呆。

  她再一次將眾人引來圍觀,眾人皆為她的琴藝暗嘆,她們難以想象,將曲彈得如此動聽的竟是一位新來的人。

  曲奏完畢,終于有人忍不住驚異大叫起來:“高手果然在民間啊,妹妹這琴藝放在教坊也是頂尖,我自是望塵莫及,真令我汗顏!”

  也有人稱贊道:“妹妹琴藝出眾,若有機會進宮演奏,立下功勞,便可升級為樂師了?!?p>  還有人夸張地說:“別說樂師了,若在教坊再造些時日,一定可以媲美國手了。”

  樂女們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稱贊她。

  俞色長斂抑住內(nèi)心驚訝,遣散眾人后,含笑問:“你除了撫琴,是否還會別的?”

  俞色長知道自己沒法教她,心想若她只善撫琴,又對別的樂器感興趣的話,或許可以讓她去別的部色。教坊中具有音樂天賦的人,也有不少兼修兩三種樂器的,故而有此一問。

  “除了琴,對箜篌、漢箏、琵琶略有所學(xué),在俞姐姐面前不敢言會。”

  略有所學(xué),自然是謙虛的說法,俞色長估計她別的技藝也和琴差不多吧,便不再此方多言。

  俞色長帶她出了樂室,然后親切地說:“不難看出你出生富貴之家,應(yīng)是衣食無憂,來此定然不是為了生計,若要說是為了練習(xí)琴技,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教得了你,莫非……你真是為了功名?”

  “俞姐姐言重了,教坊內(nèi)技藝在我之上的人應(yīng)比比皆是,我來此習(xí)琴是真,只是……”費蓉兒眼波脈脈,鼓起勇氣說,“只是還有,我想向俞姐姐打聽一個人。”

  俞色長神情釋然,但她的話更耐人尋味,她道:“你也是來打聽人的?”

  “對!難道?”

  “你先講講,你要打聽的人吧?!?p>  “他……”費蓉兒的腦中立刻閃現(xiàn)出那個人的一切,一片片零散的記憶迅速組成一幅清晰可見的畫面,時隔半年,留在她記憶里的那位淑人君子,他的形態(tài)舉止仍然歷歷在目,她如數(shù)家珍地說,“他姓張,成都人士,精通音律,善吹笛子,氣質(zhì)非常,武功特好,他二十余歲,風(fēng)華絕倫,總之是讓人看一眼,就能記住很久的人?!?p>  描述雖多,卻比較籠統(tǒng)。俞色長不禁問:“也就這些嗎?”

  “也就這些,我跟他只見過一面?!?p>  一個妙齡少女,從自己從未離開過的地方,獨自來到陌生之境,只為尋找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可見著實用情至深。

  俞色長會意:“嗯。下來我?guī)湍銌枂栁宜J(rèn)識的人吧?!?p>  費蓉兒心花怒放:“得俞姐姐相助,妹妹感激不盡,有了姐姐的人緣,相信找到他一定指日可待?!彼B忙向俞色長致謝。

  聽費蓉兒這么說,俞色長并未現(xiàn)喜色,她坦率地說道:“成都可不是綏山,找一個人并非易事,當(dāng)然,若你們有緣的話......”

  費蓉兒一陣沉思,她自然知曉不易,也正是因為相信緣分,她才會不遠百里來到成都,來到此地。

  俞色長吐出一口長氣,深沉地說:“剛才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也是因為尋人,才來到此地。”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沒有!”

  費蓉兒收起最后一絲笑容:“是很重要的一個人嗎?打聽到什么消息沒有?”

  俞色長回道:“她是我的親妹妹,她叫俞夕霜,今年十八歲,聽說可能入了宮,做了宮女?!?p>  “僅僅是可能嗎?有無可靠線索?你們既是親姐妹,又怎么會失散呢?”費蓉兒既同情又關(guān)切,連問了一串話。

  俞色長并不介意別人問及,只是那一雙柳葉眼里顯露出少見的惆悵,放佛在回憶一段難堪的往事,她定了定,聲音顫動地說:“我們本是楚國人,那時家鄉(xiāng)遭受水災(zāi),父母、弟弟均染上疫病離世,只剩下我和妹妹。楚國的政權(quán)也并不穩(wěn)定,朝廷救濟根本發(fā)不下來,我無能無力之下,只好拖著妹妹,隨災(zāi)民們流亡到蜀國。而就在顛沛的路上,她不小心摔傷了胳膊,致肩解骨脫位,她痛得嚎啕大哭……那時她八歲,我十四歲,我們身無分文,途中又得不到醫(yī)治,我抱著痛苦的她說‘不要哭了,我們現(xiàn)在落難,必須堅強才能活下去,姐姐會盡快找到大夫為你醫(yī)治',她就真的沒有哭了……”

  俞色長講到這里,喉中哽咽,攥著手絹將頭扭到了一邊。

  費蓉兒也沉默了,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哥哥來,她與他相依為命,他為她遮風(fēng)擋雨,從不讓她受委屈,給了她父親般的愛護。俞色長的話讓她感同身受。

  過了許久,待俞色長安定下來,她輕聲地問:“后來呢?”

  俞色長低眉道:“是我沒能夠?qū)⑺o好,當(dāng)時內(nèi)心愧疚,我背上她繼續(xù)趕路,在一步一顛的路上,我見她痛得緊咬牙關(guān),心想若能遇上懂醫(yī)術(shù)的人,即使我賣身相求,也要為她醫(yī)治。即便這樣,卻一路人煙稀少,根本找不到大夫……就在束手無策時,也許是上天垂憐,真的就遇上了一位游醫(yī)——那位游醫(yī)心腸極好,不僅幫她接上肩膀,還在涪州城外找了間草屋,讓我們暫時住在那里,說是待妹妹傷愈后再走。”

  講到游醫(yī)時,俞色長頓了頓,目光中神情復(fù)雜,卻不是應(yīng)有的感激之色,她續(xù)道:“就在幾天之后,他說涪州官府在衙門外發(fā)放濟糧,叫我趕快去領(lǐng),我當(dāng)時想也未想就去了。我到那里后,領(lǐng)糧的人已經(jīng)擁擠不堪,我身體單薄根本擠不進去,輪到我時日已西斜。我?guī)е氪准Z回去,誰知屋內(nèi)一片空蕩,他和妹妹不見了蹤影,我開始在附近找,之后進城里找,找遍了涪州,問遍了所有人,都說沒有見到他們……我認(rèn)為妹妹早晚會回來,不敢離開,就在涪州留了下來。一家歌館的老板覺得我有潛質(zhì),將我收留,我便在歌館習(xí)樂,漸漸做上歌館的都知,接觸的各方客人也多了,便向他們打聽,直到有位貴客告訴我,說我妹妹可能被賣到了宮里。”

  費蓉兒聽到這里,不禁問:“貴客是如何知道的呢?”

  俞色長嘆氣道:“他也只是猜測,他說只有宮女才不會有自由,不然是會回來找我的,除非就是死了。我覺得他話雖難聽,卻是有些道理,畢竟妹妹那時候八歲,已經(jīng)懂事,我們感情又那么好,涪州城一個小地方,她不會不來找我?!?p>  費蓉兒想起剛才俞色長的神情:“你認(rèn)為是游醫(yī)將令妹賣了?”

  俞色長神情氣忿:“除了他還有誰呢?是我后來想通了一件事情,當(dāng)時領(lǐng)濟糧那么困難,他一個壯年男子,又早知道情況,為何不自己去!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當(dāng)時我多留心一下,就不會有后面的事。”

  費蓉兒不置可否:“令妹有什么特征,跟你相像嗎?”

  “我在涪州城一呆就是八年,算上來成都的兩年,已經(jīng)十年了,時間過了那么久,誰知道像不像呢?!庇嵘L臉色稍霽,“不過說起特征,或許會存在一點——當(dāng)初治療誤了時候,她右肩腫脹厲害,接上以后明顯比左肩要寬。但誰沒事,會將自己缺陷露出來呢?!?p>  費蓉兒又問:“也就是說你來成都兩年了,沒有一點消息?”

  俞色長搖搖頭:“雖然因演奏入宮次數(shù)不少,卻從未見到過她,亦或見到了也未必認(rèn)識吧。我問過許多宮女,她們也都說不知,畢竟宮女有那么多人?!?p>  俞色長最后露出標(biāo)致的笑容:“我已經(jīng)想過了,即使找不著,我也不會離開成都,若她真在宮中,至少可以離她這么近?!?p>  費蓉兒心中感慨,找一個人竟如此艱難,茫茫人海之中,他又在何處呢?兩年,十年,會不會她的尋人之路也將這么漫長,她忽然感覺悲愴。但是俞色長那句“至少可以離她這么近”,讓她心里又忽覺欣慰——至少她也離他近了。

  費蓉兒雙瞳剪水,眼波流動:“俞姐姐,我們一起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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