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雨初停。
庭院里秋海棠盛開,那花瓣無法承受雨珠之重,折了腰。
秋海棠下,少年眉目清朗。
他朝她伸出手,那雙手白皙,手指修長。在他離家前,他曾用這雙手給她扎過無數(shù)次辮子。
“阿笙,我是哥哥?!?p> 他說,眉間帶著散不掉悲傷。
她知道他是哥哥,可她不想過去。
他離家兩年,在世界各處游蕩。在外兩年,他沉迷在外界的紙醉金迷里,他忘記了回家。直到前天父母遭遇空難的惡耗傳來,他才接了電話匆匆歸來。
這是父母入葬后的第一天,她不想見他,不想認(rèn)他。
顧笙歡想,如果不是他執(zhí)意流浪,如果不是他生病住院,爸爸媽媽就不會乘坐那趟飛機(jī)飛去國外看他。如果不是他,爸爸媽媽就不會死。
她固執(zhí)的把一切責(zé)任丟給他。
可是庭院里的少年,他已不復(fù)往昔張揚(yáng)。他的眉眼帶著疲憊和愧疚,還有化不開的濃濃的哀傷。
顧笙歡又想,這還是那個哥哥嗎?笑起來風(fēng)光霽月的哥哥嗎?
不,他不是,他換了皮。
但顧笙歡卻還是拗不過心中的渴望,她顫微微的把手遞給他。
“阿笙!”
他將她拉近,然后單膝跪地,他抱著小小的她,頭邁在她脖頸。
脖子上有溫?zé)岬囊后w滑過,顧笙歡知道那是他的淚水。
可事情發(fā)生就是發(fā)生了,哭或者悔恨都沒有用。
早知如此,當(dāng)初為什么不多花點(diǎn)時間陪陪父母呢?
顧笙歡仰起頭,花架上秋海棠花一叢叢,雨珠懸掛在花瓣上,晶瑩剔透。
它告訴她,“花開正好?!?p> 夜里顧笙歡從夢中驚醒,身邊是睡得天昏地暗的崔琦。
想著夢中事,她睡不著。
悄悄爬下床,她站在窗前,拉開窗簾。外面不知何時下了小雨,淅淅瀝瀝的輕吻著庭院里的路燈。因為雨,庭院變得幽深凄涼,仿佛有鬼魅在出沒,它們籠罩著小小的庭院,把涼意加重。
一夜無眠,顧笙歡在窗前數(shù)雨絲。
第二天崔琦帶她去山上找野果,兩人翻完了整座山頭,收獲頗豐。第三天久不運(yùn)動的崔琦起不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后吵嚷著回B市。
于是兩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像崔琦的性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
晚上七八點(diǎn),兩人回A市,崔琦和顧笙歡去大排檔吃飯。
大排檔靠路邊開,這里車來人往,擁擁擠擠好不熱鬧。兩人才吃到半,突然聽見有人驚喊起來。
“不好啦,撞死人了!”
這一喊,立馬喊來了許多人。崔琦拉顧笙歡去湊熱鬧,圍觀的人很多,對著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指指點(diǎn)點(diǎn)。
老太太估計是走路不小心摔的,額頭正好磕在旁邊的花壇上,把額頭磕出了個血窟窿。傷勢不算太重,因為老人年邁體弱,所以這一磕老人就暈了過去。
周圍人吵吵嚷嚷的,顧笙歡上前想要施救。卻被一人扯住,那人好心提醒?!肮媚铮@里沒有攝像頭。”
“是啊是啊,要是老太太醒來污蔑是你撞了她,那可真是好心辦了壞事?!?p> “可不是,前陣子還報道說哪個地方的一個司機(jī)好心救一個摔倒的老人,結(jié)果卻被人家訛錢?!?p> 那則新聞出來時一度在朋友圈刷爆了,好多人都稱以后再也不敢做好事等等。顧笙歡知道,崔琦也知道。
可是顧笙歡不在乎,擔(dān)崔琦也拉住了她。
顧笙歡冷著臉看四周,“還不打電話叫叫救護(hù)車,等著生孩子呢!”
被她那么一諷刺,才有人掏出手機(jī)叫救護(hù)車。顧笙歡抽出被崔琦握住的手,她走上前,把老人砸在花壇上的腦袋抱在懷里,企圖給她止血。
可是老人因為血小板過少,即使她想辦法止血了,但根本沒有用。老人額頭上的血還在不停的流,很快就把顧笙歡的衣服染紅。
還好救護(hù)車很快來了,醫(yī)生把老人抬上車,讓顧笙歡一道跟著去。
老人失血過多,陷入暫時休克,直接被推去急救室。
有護(hù)士出來問,“是病人家屬嗎?病人失血過多,血庫里的血漿不夠。而病人是o型血,得靠家人輸血?!?p> 崔琦急得快哭了,“不是?!?p> 如果老人就這樣死了,她的家屬會不會把事情推到她們身上?
這可是一條人命啊,崔琦不敢想。
顧笙歡冷靜的道:“我是o型血?!?p>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跟我來。”
護(hù)士帶顧笙歡去驗血,她的血型能和老人的配得上,這才給老人輸血。經(jīng)過一番搶救,可算把老人從鬼門關(guān)里搶回來。
顧笙歡讓崔琦陪著老人,自己去繳費(fèi)。
“我們不需要聯(lián)系她家人嗎?”崔琦問。
“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方式吧?!?p> 顧笙歡說著動手去翻老人的袋子,那袋子里放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倒是讓她翻出一個小本本來。小本本上記錄了詳細(xì)的號碼,稱呼卻都是小寶,大寶之類的,沒有具體的名字。
顧笙歡也懶得揣測對方年齡大小,按著小寶的號碼就撥過去。
手機(jī)鈴聲才滴了一下,那頭很快就接起。
“你好?!?p> 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聲音冷漠,但卻很熟悉。
顧笙歡腦子一轉(zhuǎn),“沈總?”
男人的聲音驟然帶了戾氣,“你是誰!打我電話有什么目的?”
這是私人號碼,除了家人外人并不懂。
顧笙歡渾不在意,“有個老太太身上的本子存了你號碼,備注為小寶。沈總?cè)粼谕獾兀环劳ㄖ阍贏市的親戚過來人民醫(yī)院一趟,老太太現(xiàn)在在醫(yī)院?!?p> 給他抱了病房號,顧笙歡掛斷電話。
聽她熟稔的語氣,崔琦詫異地問:“認(rèn)識?”
“見過。”
兩人坐在病房里等老太太的家人,沈家一家來得倒是很快。顧笙歡言簡意賅的在病房外和沈自從交待完前因后果,沈家人也不質(zhì)疑她的話。一貴婦感激的向她再三道謝,說以后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
崔琦直說:“樂于助人是傳統(tǒng)美德,夫人客氣了?!?p> 沈自從卻非常有眼力見的遞一張名片過去,顧笙歡接過,絲毫不扭捏表示?!叭粢院笳嬗惺虑笊祥T,還請沈總莫推辭。”
貴婦急急的表明立場。“姑娘有恩于我們,以后姑娘有需要,我們沈家自該鼎力相助?!?p> 顧笙歡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p> 出了醫(yī)院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diǎn),崔琦一邊吐槽顧笙歡,一邊恨鐵不成鋼?!澳憔筒荒荞娉竹娉謫??救人你還圖回報,丟臉不丟臉。剛剛你舉動好像救人就是個目的。你可以意思意思的拒絕,沈家那樣的人家難道還少了你的好處!”
顧笙歡疑惑道:“既然都推不掉,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接受?推來推去有意思?”
崔琦暴跳如雷,“要委婉,要矜持啊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