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東偏北的地帶,多江流,也多丘陵。
一名稚嫩的少年,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急匆匆地跑進安靜的院落內。
少年停下腳步,呼吸紊亂,小臉也憋得紅彤彤的。
望向不遠處的臺子,少年眼波流轉,找到了之前笑瞇瞇地要自己去買糖葫蘆的叔叔。
少年笑嘻嘻地走近臺子,笑嘻嘻地說道:“喏,給你買到了,按約定,你把劍給我摸一下?!?p> “嗯?!蓖浦话演喴蔚那嗄贽D過身,接過糖葫蘆,順帶把腰間佩劍遞了過去。
少年兩眼發(fā)光,小心翼翼地捧過長劍,將之視如珍寶,輕輕地摩挲著,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碰碎了一樣。
“夕塵,君老先生回去了?”坐在輪椅上的紅衣少女接過青年遞給她的糖葫蘆,問道。
青年點點頭,說道:“再過一陣子,我就把弟兄們接過來,到時候也好有人照顧你,然后我就陪公子走一趟江湖,回來就去參軍?!?p> “真像你,屁顛屁顛的?!奔t衣少女咬了一顆糖葫蘆,望向捧著長劍跑向其他稚童到處炫耀的少年,掩嘴輕笑。
青年無奈搖頭,捏了捏紅衣少女的小臉。
少年把玩過后,將長劍遞給青年。
青年盯著少年,咧嘴一笑,接過長劍,舞出一圈又一圈的漂亮劍弧,劍氣內蘊而不外泄,遠遠看去,這名村里人有求必應的北匈青年也是飄逸出塵得很。
少年的心上跳下竄了一陣,待得青年舞完劍,被人招呼著去搬東西時,他才回過神來,青年還是那個青年,只不過,多了幾分神秘。
“紅衣姐姐,叔叔究竟是什么修為?”
“為啥你叫我叔叔,卻叫她姐姐……”
“他呀,有天下第一深厚的修為哦?!?p> 紅衣姑娘淺笑嫣然,擺明了是在說玩笑話,但少年卻深信不疑。
……
“今年的冬天好像沒有當年那樣冷了,不過,同是九月枯葉偏飛的時節(jié),我卻感受不到當初的美好?!?p> 司空雨銘緩緩地走著,一身黑甲隨著他身子的擺動發(fā)出清脆的金鐵交鳴聲,他聽見持槍老將軍的感嘆,同樣一笑,說道:“老將軍還真是容易觸物傷懷?!?p> “哼,但是提槍上陣的本事卻比你小子強多了?!背謽尷蠈④姽笮?,露出一絲男人都懂的笑容。
陽光灑在這群在邊疆上揮灑熱血的將士的黑甲上,竟是透出了無盡的森寒。
林梡墨走在跟前,雖然他與眾人拉開了近十丈的距離,但以他軍象境界的修為和過人的耳力,又怎會聽不到將士們的耳語。
這名白衣儒將輕笑一聲,說道:“最后一場仗了,都他娘給老子打起精神來?!?p> “大將軍,北匈與浩東之間征戰(zhàn)多年,到底哪天是個頭?”持槍老將軍正了正臉色,開口問道。
林梡墨勾起嘴角,說道:“你說呢,司空雨銘。”
“將軍在說什么,末將不知道,甚至,老將軍說的,末將也聽不大懂?!彼究沼赉戙读算叮卮鸬?。
“不過末將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握好手中弓,要么馬革裹尸,要么凱旋歸鄉(xiāng),無論是哪個,只有全力以赴了,才能無悔?!?p> ……
歲歲逢秋,便是歸鄉(xiāng)時。
此刻,一名帶刀扈從獨自站在一處高壟上,靜靜地看著夕陽落西山,看著太陽一點點離開火紅的云端。
秋山暮,幕幕盡悲涼。
天空中還有幾朵沒有被夕陽染紅的白云在飄來忽去,古道悠悠,溪水潺潺,炊煙裊裊。
“下田耕作嗎?”偶爾,碰上幾個毫無修為的農民,扈從緊緊盯著的小主子都會微微一笑,毫無生疏感地對農民們談笑幾聲。
淳樸的農民也不會因為自己二人是個外來者而將之排斥在外,可能是因為小主子面善吧……扈從如是想著,一路緊跟著女子。
這一番簡樸安樂,如是一首清平調。
女子笑容恬淡,看了一眼天色,又望了一眼東方,瞇起眼睛,邁起步伐。
“快到了?!?p> 女子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嘴角緩緩勾起。
天云皆動,大地都是微微顫抖。
放眼望去,可見有六百紅衣將士滾滾而來。
……
南宮韜汶走在路上,自家閨女緩緩地在背后跟著。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一眼,一只手拿著潔白絲巾捂住嘴巴,過了一會兒,又放下來,潔白絲巾上盡是猩紅血跡。
“爹爹……”南宮瑩琉見狀,邁出幾步,卻被紫衣書客搖頭制止。
“雖然已經塵埃落定,他已經布好了局,打算一口氣吃掉北匈,但單靠一萬林家軍是遠遠不夠的,哪怕是突襲也行不通?!蹦蠈m韜汶一邊咳嗽著,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我留下了兩封書信,當中用羊皮紙所寫的,不要動它,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動。就讓它一直放在原地?!彼钌畹睾袅丝跉?,叮囑道,“另一封,是給你的,上面寫了調動起天下寒士的八策十三謀?!?p> 南宮瑩琉微怒道:“這是在交代后事嗎?我才不去看,天下如何,與我何干?”
紫衣書客輕輕一嘆,向自家閨女招了招手。
南宮瑩琉淚眼婆娑,走近了他。
“知不知道,最后一個小家伙,是誰?”南宮韜汶牽起她的小手,望向她粉雕玉琢的小臉。
南宮瑩琉搖搖頭。
“當然是我家寶貝閨女了?!蹦蠈m韜汶微微一笑,踏出一步,衣袖翩飛。
下一刻,太陽西沉,人與天齊高。
劍氣肆意蕩然,扶搖直上。
納氣架天橋,一意通長生。
“此生所愛,劍的大道,蝶的蛻變,你的笑顏?!?p> “此生所向,酒遮離殤,詩填虛妄,財滿民囊?!?p> “此生所安,不負所望,筆盡江南,正氣依然?!?p> “吾,三十年前負笈游學一萬里,今破道長生于一息,不負天道,不負蒼生,不負天下?!?p> 南宮韜汶一邊不急不緩地說著,眼睛、鼻子,嘴角都已經淌出鮮血。
“再苦不能苦閨女,給你的機緣,可是我布劃了三十年的心血。”紫衣書客蹲下身子,捏了捏被自己溢出的氣機壓制得坐在地面的南宮瑩琉的小臉。
南宮瑩琉伸出手,想要牽住他。
南宮韜汶搖搖頭,朗笑一聲,邁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