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香和大寶素日里在府中的人緣不錯,如今無辜遭了橫禍,上下無不惋惜,便紛紛在頭七這日晚上偷偷燒紙祭拜。
鄭姨娘只當(dāng)是不知道這事,早早就關(guān)門歇下了。
一時間府中紙灰四散,香氣繚繞,透出幾分難言的肅穆來。
第二日一早,王媽媽端著銅盆進(jìn)了齊宸的廂房,去床前喚齊宸起來,卻怎么也喚不醒。
再仔細(xì)瞧瞧,齊宸躺在零亂的被褥中,雙目緊閉,眉頭皺成一團(tuán),嘴唇嗡動似乎在說什么,仔細(xì)聽卻聽不到聲音,一雙手緊緊地攥住被子,身體也蜷縮著,似乎是被什么纏住了醒不過來一樣。
王媽媽想起昨夜是喬香的頭七,忙慌張地跑去稟告齊大太太。
一出房門,就看見幾個下人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神色慌張地對著喬香的住處議論紛紛。
見到王媽媽來了,幾個下人仿佛是找到了希望一般,全都圍上來了,七嘴八舌地讓王媽媽去瞧瞧。
昨晚就是在喬香住過的屋子里照著規(guī)矩預(yù)備了給喬香的頭七飯。
小姐又特意吩咐讓人將從門口到供桌的一路,都倒退著撒上了草木灰。
今日一早起來,卻發(fā)現(xiàn)草木灰上果然有不對勁。
幾個下人都不敢往前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把半推半就的王媽媽給推了過去,看她是否能定奪。
王媽媽壯著膽子往屋里匆匆瞥了一眼,頓時面色慘白,只覺得膝蓋一陣陣地發(fā)軟,脊背涼風(fēng)陣陣。
她逃也似的推開眾人跑了出來,踉踉蹌蹌地鉆進(jìn)了齊大太太的房里。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府里就傳開了奇聞:喬香頭七夜,齊大太太院里鬧鬼了。
鄭姨娘將傳謠的下人們叫到一處,狠狠地訓(xùn)斥了一番,還罰了幾個掌事的月錢,讓她們管著點手下人的舌頭。
回頭卻又忍不住去了宋姨娘處,低聲與她商議此事該當(dāng)如何?
“我派了人去瞧過了,回來時嚇得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是親眼看見那地上的草木灰上竟然被印上好幾個腳印,就好像昨日真有人踩著往里走了似的。”
“齊大太太找了陽氣盛的小廝拿著喬香的鞋去比劃了,與那腳印的大小竟然一模一樣……”
“可是腳印只進(jìn)不出,懂的人都說是喬香的魂魄還在院里徘徊著不肯走呢。”
“我聽著都覺得脊背發(fā)涼,眼下齊宸昏睡不醒,都說的被喬香纏上了,在同她申冤訴苦?!?p> 鄭姨娘越說越玄乎,聽得宋姨娘手臂上都起了一層疙瘩。
她趕緊道:“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下人們不懂傳傳也就罷了,咱們可不能也跟著亂說。”
鄭姨娘連連點頭,又哭喪著臉道:“你說咱們府里這是怎么了,這麻煩一樁連著一樁,不但出了人命還鬧出了鬼怪只說,眼看老爺就要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宋姨娘也不知該如何對這一團(tuán)亂麻下手。
她也只能盡量安撫一下鄭姨娘的情緒,畢竟她管著家事,不能輕易亂了陣腳。
鄭姨娘連喝了兩杯茶才緩和下來,同宋姨娘小聲商量起叫個法師來府上超度的事。
宋姨娘很是猶豫:“這樣做會不會此地?zé)o銀三百兩?”
畢竟都因此申斥過下人,若是此時再請了法師來作法,豈不是承認(rèn)了這府里不太平?
鄭姨娘撫著額頭道:“我也只是提一句罷,到底請不請,還得咱們?nèi)ヌ抢镒咭惶?,問問她的意思再說。”
宋姨娘覺得有理,便簡單收拾了一下,同她一起去了齊大太太處。
從康哥兒丟了之后,便一直臥病在床的齊大太太竟然換好了衣裳準(zhǔn)備出門。
三人在門口遇上了。
鄭姨娘便問她這行色匆匆的是準(zhǔn)備去哪兒?
齊大太太面色憔悴,連說話都?xì)馊粲谓z:“我要趕去青海寺燒香求符,齊宸那邊……”
她壓低聲音同二人低語,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齊宸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纏住了。
據(jù)說這樣的,只要求了大師開光的符,燒成灰服下就會將邪祟驅(qū)走。
鄭姨娘和宋姨娘相互看了一眼,拉齊大太太進(jìn)門說話。
便問起了要不要請個法師來院里作作法?
這話說到齊大太太心坎上來了。
她親自帶著二人去看齊宸的狀況。
齊宸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時不時念念有詞,好像在和誰絮語一般,對外界無知無覺。
從齊宸房里出來時,鄭姨娘忍不住往喬香的屋里看了一眼,又趕緊別過眼去,拼命在心里念佛。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了。
得了齊大太太的首肯,鄭姨娘就忙著派人去廟里請有資歷的法師來,又多捐了不少香火錢,才定下了明日來開壇做法。
可當(dāng)天晚上齊大太太院里的下人們便鬧起來了,說什么也不在院里過夜。
為首的王媽媽給齊大太太磕頭,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咱們都是伺候太太過來的人,論起衷心來那是日月可鑒,只是這院子里邪性得很,老身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嚇,還請?zhí)袢胀蹅円黄鸬酵庾∩弦灰??!?p> “等明日法師做完法,老身再伺候太太回來。”
齊大太太只感覺疲倦不已。
她擺擺手,道:“我今日乏了,不想挪動,就在這里住下了。”
“你們?nèi)羰桥?,只管去尋了熟悉的擠上一夜,有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說吧。”
王媽媽又勸了幾句,見齊大太太執(zhí)意不肯走,便不再多言語。
她帶著院里的下人去見了鄭姨娘。
被鄭姨娘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她們不能經(jīng)事,徒留了主子在那受苦。
可罵歸罵,換做旁人恐怕也是不敢多待一會兒的。
鄭姨娘便叫了人來給她們幾個安排了臨時的住處,且挨過這一晚上再說。
當(dāng)夜齊大太太鎖了門,睡在了齊宸身邊,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醒來,齊宸依舊昏睡叫不醒,頸上掛著的玉觀音斜落在了枕上,看那神情卻不似昨日那般凝重。
齊大太太撫了撫她額上的亂發(fā),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她的肩膀,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出門。
王媽媽一早就帶著下人們回來了,如今正在忙活著。
齊大太太見她臉色不怎么好,便問了一句:昨夜沒睡安穩(wěn)?
王媽媽苦著臉道:“承蒙太太記掛,老身昨晚歇得安穩(wěn)著,只是剛聽到些消息,心里有些發(fā)毛。”
她說著忍不住往喬香的屋里瞄了兩眼,又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一般地收回眼神,拉著齊大太太離那屋子遠(yuǎn)點。
她壓低聲道:“早晨回來時路過了趙姨娘的院子,里面大喊大叫地跟中了邪似的,后來才打聽到,她們院里昨晚竟然生出了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