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聽得齊宸云里霧里。
她細細地品味著話里的意思,一個大膽的猜測忽然閃過心頭。
難道是……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齊大太太。
齊大太太看上去同往日里蒼白纖瘦的模樣沒什么分別。
可若仔細的看,就能看到她眉眼中的嬌羞和臉頰上的潮紅。
那是一個女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之色。
齊宸心狂跳不已,不由得向前傾著身子,試探著問齊大太太:“母親,您這是……”
齊大太太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倒是齊大老爺一語道破:“齊宸,你母親有身孕了。”
齊宸被這從天而降的喜訊驚得怔在那里。
饒是兩世為人,沐在這樣的喜悅之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齊大太太眼中有淚花閃過。
這些年的辛酸與不易,如走馬燈一般地在腦中劃過,卻又隨著這個突然而來的孩子而煙消云散。
就好像是陰霾了許久的天,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她緊緊地攥住齊宸的手,母女二人一時無言,只相視而笑。
鄭姨娘和宋姨娘還是從郎中口里聽來的消息。
只是還沒來及進去同太太道喜,得了訊兒的大老爺就匆匆忙忙來了。
二人便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又遇上齊宸回來了。
鄭姨娘估摸著這老爺和太太的體己話說得差不多了,索性將齊宸推進來打了頭陣。
也讓這孩子先跟著高興高興。
她和宋姨娘又說了幾句話等了一會兒,這才相攜手進來道喜。
太太有喜,府中又要開始忙了。
齊大老爺便叮囑鄭姨娘一些為齊大太太安胎的事。
趙姨娘當初有孕時,他也是叮囑過,但鄭姨娘總覺得這次有些不一樣。
可她一時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同。
便細心地聽著,笑著道:“老爺放心,太太安胎是府中大喜事,我們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shù)??!?p> 齊大老爺破天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多辛苦你了?!?p> “如今太太有喜,又趕上過節(jié),你若忙不過來,讓若寧幫著一起,別太累了。”
若寧是宋姨娘的閨名。
鄭姨娘受寵若驚,羞赧地點點頭。
又紅著臉提議道:“我方才同宋姨娘商量,想從外面叫一桌席面來,一來慶賀太太有喜,二來給老爺接風洗塵,老爺意下如何?”
齊大老爺點頭:“很是穩(wěn)妥,你去辦就是,叫孩子們也同去熱鬧熱鬧,我也許久都沒看見她們了?!?p> 鄭姨娘笑著應(yīng)諾,忙喊了人去辦此事。
有小廝來通報,說是廖家公子求見老爺,人已經(jīng)在門口候著了。
齊大老爺便讓小廝將他們請到自己書房里稍坐。
齊大老爺獨自走在回書房的路上。
夏去秋至,就好像從青年步入了中年,若非看到草木枯黃,竟不知老之將至是這般無聲無息的。
趙氏的事讓他突然間想明白許多。
昨日里他在院中坐了大半夜,看月上中天,星子隕落,回想著與月嫻的過往,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記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的。
他試著去回想起月嫻的容貌,卻想起了楚氏剛剛嫁入齊家的那個晚上。
燭前挑紅蓋,那怯生生看過來的眼睛,卻比燭火更亮更透。
那一刻他不是沒有心動過。
卻固執(zhí)地告訴自己,若不是因為她,如今坐在這里的將會是自己最中意的那個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哪怕是月嫻早已紅顏變枯骨,府里的姨娘一個接一個進門,他卻依舊故步自封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
大半輩子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過去了。
回頭來看,其實誰都不曾有錯,楚氏又何其無辜。
錯的不過是自己年少時的輕狂,只想隨心而為,卻權(quán)衡不到更長遠的東西。
如今想來,就算當初他如愿娶了月嫻入門,但以她剛烈不屈的性格,稍有不如意便鬧得天翻地覆,就算是相守一生,也難得一世夫唱婦隨,舉案齊眉。
而楚氏,受了這么多年的委屈,卻一直隱而不發(fā),從前看著只覺得懦弱有余,如今想想,卻也是不易。
或許這也是比起月嫻,母親更中楚氏的原因吧。
萬事能忍能讓,家中就不會一地雞毛。
婚姻是女子一生的大事,若是稍有差池,便是深陷泥潭,萬劫不復。
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顯得尤為重要。
齊大老爺想到還在書房里等候的廖家公子,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幾分。
鄭姨娘和宋姨娘陪著齊大太太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眼下還有許多事要去忙活。
先前照顧過康哥兒的那批人,齊大太太特意點了幾個得力的留下,其余的還得給了封紅之后再打發(fā)出去。
趙姨娘有孕時,把府中的補品糟踐得差不多了,還得趕緊派個精明的去藥材鋪子里買一批回來備著。
此外還有給齊大太太裁剪孕衣,為新兒準備衣料……樁樁件件雖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卻零散熬人。
宋姨娘道:“你別發(fā)愁,今日先這樣,等明日咱們再細細商量,你將緊要的大事主了,剩下不著急的零散小事由我來便是。”
“一邊辦,一邊查,一邊添補,這還有七個多月呢,肯定能辦穩(wěn)妥的?!?p> 鄭姨娘感嘆道:“從前只覺得管家是無上榮耀之事,經(jīng)歷了這些,只覺得還是輕輕松松地做個甩手掌柜的好。”
“等太太生下小公子,我就跟老爺說,這家還是太太來當?shù)煤谩!?p> “我也好好享幾天的清閑,得空給我家齊?物色個好人家?!?p> 齊寰出嫁,下一個可不就輪到齊?了嗎?
提到齊寰,兩個人都默了一下。
趙姨娘的事了結(jié)了,可孫姨娘還關(guān)在院里鬧著呢。
孫姨娘在廖家媒人來時鬧得那一出,連同齊宸上吊之事,齊大老爺都已經(jīng)知道了。
可卻未曾問過這母女兩人一句。
那今晚家宴,要不要叫她們二人出席呢?
鄭姨娘后知后覺好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找了個麻煩給自己。
她陡然急道:“壞了壞了,我只想著太太有喜了,老爺又回來了,全家正好可以坐在一起高興高興,卻忘了還有孫氏母女?!?p>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