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嬌好想、好想打聽夏美一家的情況,雖然她深知兇多吉少,但是此刻,她又不敢耽誤行進中的隊伍,她要以何種身份叫停景家前行中的人馬呢?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況且喬嬌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卑微如同一粒塵埃,這讓她更加十分不解,景姚為什么會救她并帶她上路,他們這是要去哪呢?要去京城嗎?
喬嬌抿了抿嘴唇,一雙美目四處打量馬車的內部裝潢——幔帳鏤空,縷銀線織就的青紗帳,她的腰側有一個皮質水壺,喬嬌真的很口渴,拔開壺嘴享用了里面清澈的水,當饑渴難耐得到滿足時,喬嬌想起了身外之物,她撫摸自己腳踝上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金腳鏈,心里五味雜陳,又十分虛弱,她斜倚著車里的云錦軟被,闔上了雙目,她流淚了,失去夏美一家這樣關心愛護自己的人,喬嬌感覺自己的未來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了,亂世之中,命運好想漂浮的浮萍一般。
喬嬌雙手撫摸著自己的秀發(fā),頭上盤著墮馬髻,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兩條辮子垂至腰間,沒有一點珠飾,自己干干凈凈的來,如果也能純潔的離去,也算是一種欣慰吧,至于那個景將軍,就當作是自己的南柯一夢,也好過這輩子不曾蕩漾過一次萌動。
一行約有五十人步履匆匆趕路,終于、終于停在了驛站。
景姚已經提前安排碧云帶領人馬率先走在前面直奔京城,馬不停蹄獻上靈獸,好向王上復命,而自己這支隊伍走得已經相對緩慢,則是為了照顧車里的姑娘。
這個驛站有點荒僻,景姚掀開了馬車的帳幕,伸出了他的手,示意她把手給他,喬嬌遲疑了一下還是道:“謝謝大人,我自己來,我可以自己下車。”說著自己硬生生扶著欄桿,緩緩落到地上。
驛館門前,喬嬌終于鼓足了勇氣:“大人,我想問您,當時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姑娘,還有她的家人?他們怎么樣了?”
景姚瞧著她,突然有些心疼,他垂下眼,睫毛很長,輕啟薄唇:“我當時只救出了你自己,”他望著她,“你的父母家人……”
“我很小的時候就失去雙親了,我沒有親人,孫夏美一家是我的恩人?!眴虌傻氖敢呀涊p輕顫抖,眼睛霧蒙蒙的,此刻她覺得自己失聲了,根本哭不出來。
“咱們先進去吧,進去再說。”景姚盯著她看,一時間也找不出寬慰的詞句,他在戰(zhàn)場上見過無數(shù)士兵的生離,凱旋班師后也要面對他們親人家屬的死別場面,這世間的愛別離向來如此,他輕輕搖頭嘆氣。
喬嬌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在驛站房間里,她撫摸著床框帷帳:“這是紗櫥吧……”,喬嬌自己或者孫夏美一家,住的都是最普通茅草屋,都是睡在土炕上,她從小碰都沒觸碰過這種床鋪。
“這是床——”景姚的聲音渾厚地從背后襲來,拉長了尾調。這丫頭一直住在茅草屋,也確實沒見過床是什么樣子,他有點無奈地笑了,也不知道她將來如果跟了自己,會不會睡不慣床。
喬嬌嚇得轉過身。
景姚在椅子上落座,示意喬嬌也坐下:“你不用這么拘束,我不是老虎,不會吃你?!?p> 喬嬌這才落座:“我還沒謝謝大人救命之恩,謝謝你……我的衣服……”
景姚看著她:“是我找沿路農戶家的女人幫你換的,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名是叫嬌嬌嗎?你多大了?”
“回大人話,民女姓喬,喬嬌,我今年十六歲,快十七了?!眴虌尚睦镉X得很唐突,但還是啟口:“大人,只要沒看到孫家的尸首,我就有所期盼,我朋友一家可能還有一線生機……我想回玥江城尋他們……不知道您把我?guī)г谏磉?,要帶我到哪里去呢?我在京中并無親戚?!?p> 景姚驚異于這個小姑娘居然直問他的命門,他居然一時語塞,畢竟想要她成為他的女人——這么大的事情還真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做主的,而且,他真的不想委屈她當小妾,只能道:“我會派人再去玥江城尋找他們,我確實想帶你回京城,因為憐憫你孤苦無依,而我缺一個近身侍女,你年紀小,想來你也不會有意見的吧?”
喬嬌低頭默許了,她真的覺得面前這個巨人是如神祗一般的戰(zhàn)神,無論是百姓們口中的傳奇軼聞還是街頭話本,直到她親眼看到他本尊,她都覺得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況且,能在他身邊當個婢女侍奉左右,也算是暫時的一條出路,畢竟自己確實是個孤女,玥江城已經在天災的摧毀下支離破碎,孫夏美一家是這世上對自己最最疼愛的人,目前下落不明,兇多吉少,如果漂泊江湖,很可能被人隨意欺負了去。
“我樂意當大人的丫頭,給大人做牛做馬,謝謝大人再造之恩?!眴虌烧酒饋斫o景姚行禮,景姚也站起身,伸手扶住她的雙臂,其實他也不是想故意與她肢體接觸,可無奈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歡她。
“行禮就不必了,我沒這么些規(guī)矩?!?p> 喬嬌趕緊把臂膀收回自己身側,她的心跳的有些突兀,禮教一直告訴她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和男子隨便接觸的,她不知道,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了,矛盾和疑惑占據(jù)著她的心。
朝廷的心臟是望京大都城,玥江城這隅南方小城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望京大都分為王城、權貴聚居地、平民區(qū)、三面環(huán)城狐林四個大部分,雖地界彼此粘連,卻又被強烈的等級意識劃分開來。外圍郭城周長六十八里,中間內城四十七里,核心宮城十二里,是一座可與天地對話的龐然大物,代表著燕云國無數(shù)代帝王的雄心,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開疆拓土,埋葬了無數(shù)愛恨情仇,也留給后人無數(shù)的口傳佳話。
狐林是原始野生天然屏障,也是望京大都的天險,名喚狐林是因為本朝圖騰瑞獸為狐貍,赤色火狐也是朝廷的標志,亦是當朝王室無雙家的族徽,傳說無雙氏本是權臣竊國,欺世盜名,經幡城一戰(zhàn)本應盡數(shù)覆沒,卻得一隊赤色火狐所救,用火德降伏了朝廷王軍,間接助長了無雙世祖竊國得逞。成王敗寇,滄海桑田,悠悠歲月五百年匆匆,早已泯滅了那段煙火紛飛的王朝更迭史,而現(xiàn)今的王上正值盛年,端坐萬里江山,俯瞰遼源大地,手握精兵猛將,懷擁后宮粉黛,自然渴求長生不老,能夠享盡人間極樂,他下密令獵捕倉岱山神獸魍魎獸,派出慕容碧云和景姚兩位世家嫡子出身的當朝猛將,全然不顧朝野議論紛紛。
此刻,王上端坐寶殿之上,整個殿宇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無一不精美,盡數(shù)彰顯天家氣派,王上背倚的香檀屏風上雕刻著□□建朝時權重的赤色火狐,它腳踏七彩祥云,可謂塵飛鬢揚,颯爽天資,華麗到每一根毛發(fā)都沾染金箔銀粉。
王上春秋鼎盛,盛年三十五歲,鷹眉鷂眼,鼻梁高頌,面冠如玉,自有一番威嚴,他身量高大,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身形并沒有因此松垮,而是極具矯健。
他身著金色朝服,衣著上盤著錦龍,頭頂豎起赤金朝冠,聲音有點空靈,響徹殿宇:“慕容將軍?”
慕容碧云趕緊下跪行大禮:“王上,魍魎獸已經捉到,景姚將軍身染風寒,在路上耽擱了幾日,臣不敢耽誤王命,故先行回來獻上瑞獸?!?p> 說著命人掀開籠子上的卷簾罩幔。
一只金色眼睛的小兔子正臥在籠中,殿上大臣都看呆了眼睛。
“朕收到快報,玥江城遭遇天災,已經全城覆滅,生靈涂炭了?”
朝臣一片死寂。
“回王上,是,玥江城確實遭遇很大地震,百姓們……”
“當時可有抓到神獸?”
“回王上,地震前就已經抓到?!?p> “大國師……”王上的臉偏向臣下首席立著的男子。
只見那個男子為臣裝扮,左手卻執(zhí)拂塵撣子,身披八卦裝,金霞五彩云錦束腰,他聲音邪魅:“王上,依小臣所觀天象,此番玥江城天災與獵取倉岱山瑞獸并無直接關系,不過是巧合,玥江城建城五百年,本屬天上白虎星宮籠罩,此番誤入因果命盤,疊孽遭劫,實乃命中定數(shù),與魍魎獸不相干?!?p> “如大國師所言,朕就放心了,”王上起身,走下王座,邁步玉階,緩緩拾級而下,走到碧云面前,“王公公宣旨吧!”
大太監(jiān)王休展開滾金燙邊的圣旨:“奉天承運,晉封長樂侯慕容碧云為二品校尉,賜紅寶石一箱,黃金百兩,古籍字畫三軸,玉蟾一對——晉封禹國公景姚為二品大將軍,賜瑪瑙十壺,珍珠五箱,黃金萬兩——欽此——”
“謝王上隆恩?!北淘圃齑芜凳住?p> “慕容愛卿快快請起吧,朕還有樣上好的兵器想賜予景將軍,等他回京再說吧,玥江城賑災之事交由戶部撥款,責令實行,無事退朝?!?p> 大臣們三五成群紛紛議論——不過是王上為著獵取神獸滿足私欲,致使玥江城遭受了無妄天災,百姓們一夕之間失去了性命家園。
禹國公府門前早已經張燈結彩,景姚晉升朝廷二品大將軍,自是全府邸上下慶賀。,大管家福叔早就備好了宴席,全等著為景姚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