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岱宮是徐杭貴妃的寢宮,太子無雙若禎今年剛滿十歲,還沒有自己獨(dú)立的宮殿,跟母妃居住在這里。
白天王上考核太子背書,若禎雖然年紀(jì)尚小,但書卻背得很牢,王上倒是很滿意。此刻太子已經(jīng)熟睡,徐杭貴妃獨(dú)自坐在屋子里發(fā)呆,她的手涂著殷紅的指甲,拖著香腮,云鬢烏發(fā),松松挽著一個髻,發(fā)卷上面插著一顆赤金流蘇鳳釵,在香薰?fàn)T火下,整個人的美貌搖曳生姿,甚為美麗華貴。
“易心瑩此次下手,本以為能了結(jié)慕容碧云的性命,從此斷了慕容家血脈,誰料到景姚和他那個小舅子鹿羽節(jié)外生枝,居然把慕容碧云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本宮真是做夢都沒想到!”
“那怎么辦?”婢女處端問道。
“收手!命令易心瑩趕緊收手!不可再貿(mào)然行動了,這次打草驚蛇,對方已經(jīng)防備,倘若再漏了馬腳,不但本宮完了,連太子也跟著被牽扯?!?p> “是。”
“不過,好在王上取消了九公主和慕容碧云的婚事,也算對咱們大有裨益,九公主失去了慕容家,她那個弟弟也不再是咱們太子的威脅了?!毙旌假F妃緩緩瞇起眼睛,“處端,你去把六公主叫到本宮這兒來,本宮和她有事要商量?!?p>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六公主就來到了崇岱宮。母親自小重視弟弟,無雙若菲并未得到過太多重視,養(yǎng)成了自我保護(hù)欲極強(qiáng)的個性,她外表柔順客人,杏臉桃腮,身材較為單薄,沒有繼承無雙氏的狐貍眼,而是長了一雙閃爍的圓眼,她身穿淺紫色長裙,自有一番公主的威儀與氣度。
“母妃?!绷骱唵涡卸Y。
“若菲你過來,到母親身邊來坐,”徐杭貴妃拉住自己女兒的手,“母妃知道你一直心儀禹國公景姚,之前因?yàn)樗确蛉寺故系陌缸?,我總覺得晦氣得很,所以一拖再拖,沒有向你父王提及你的心思,現(xiàn)今景姚來求你父王為他賜婚,他如今已然有了一個心儀之人……”
六公主覺得自己心頭隱隱作痛,仿佛久久懸掛著的那個千斤頂,終于重重地錘在自己心尖,但她也不能反應(yīng)太過激烈,只能輕輕地問母親:“……是哪家千金?”
徐杭貴妃望著受傷的女兒,感受到了她情緒的驟然低落,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道:“景姚從玥江城獵獲魍魎獸時,在倉岱山上搭救的鄉(xiāng)野孤女,無父無母,來路不明?!?p> 六公主瞪大了雙眼,這簡直讓她難以置信,景姚南征北戰(zhàn),是朝廷中赫赫有名的統(tǒng)帥,也是天下無數(shù)女子春閨夢里的英雄,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景姚會鐘情于一個什么樣的女子,萬萬沒想到他被一個山野村姑迷的丟失了魂魄。
“那……父王可曾應(yīng)允?”
“你父王怎么可能答應(yīng),簡直是貽笑大方!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倘若你父王應(yīng)允這樁婚事,那以后王室和貴族們的臉面往哪放?“徐杭貴妃有點(diǎn)不屑一顧,“不過,母妃也看不出你父王作何打算,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p> “父王最信任母妃您了,不是什么事都與您商議的嗎?”
“你父王心路頗深,母妃我難以揣度他的所想所念,說到底你父王最深愛的女人還是已故的大行王后,”徐杭貴妃嘆了口氣,“有時候母妃真是羨慕她,生時可以陪同你父王做平民打扮巡幸民間,是一對接受萬民艷羨的神仙眷侶,人都離世這么久了,還能永遠(yuǎn)活在你父王的心中……若菲啊,母親多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找到一個疼你愛你真心對待你的人,可那個人絕不是景姚……”
“為何不能是他?”
“他如果是你的良人,他早就提出娶你了,你們倆在王室聚會中有過數(shù)面之緣,他都未曾特別注意到你?!?p> “母妃……可是…女兒確實(shí)…”
“母親當(dāng)然知道,況且你要是能嫁給景姚,你弟弟若禎的太子之位、乃至以后的江山基業(yè),都能坐得更牢固?!毙旌假F妃得眼睛里自是閃爍著一番謀算。
“母妃的意思是……”
“放心吧,母親另有謀算,一定能讓你嫁得如意郎君。”
喬嬌正在院中的花圃叢里修剪花枝,看到景姚回來了——他的目標(biāo)特別大,像一尊巨人一樣邁進(jìn)院子。
他抬眼看到了喬嬌,招手示意她進(jìn)屋說話,喬嬌跟著他進(jìn)屋,幫他把佩劍掛到墻上,這時候鲇婆婆也進(jìn)來奉茶。
“我今天面見王上了,之前遞了奏折,和王上提出要迎娶嬌嬌的事,想來王上也不可能那么痛快答應(yīng)?!?p> “大人……”鲇婆婆有些擔(dān)心,“王上會不會生您的氣了?”
喬嬌站在一旁,整個人都是懵的,她被景姚帶到望京大都,從沒奢求過做什么國公夫人,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份地位了:“大人……其實(shí)你犯不著為了我去觸怒王上,我在您身邊做個婢女就好,這樣一來,我連婢女都做不成了,其實(shí)我只想平平淡淡度過余生,沒想過成為什么國公夫人。”
景姚喝了一口茶水道:“婆婆您從小把我?guī)Т?,就和我的母親一樣,我想娶自己心愛的女人——我的第一段親事已經(jīng)順從家族使命了,我也不幸了許多年,為懷柔的離世遭受了痛苦的懲罰、漫長殘酷的折磨,如今我愛上嬌嬌了,我是真心實(shí)意想要娶她為妻?!?p> 喬嬌心里真是不是滋味,有愛意,有愧疚,有自責(zé),她被景姚敢于向王上提出娶自己而深深感動,同時又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是害了景姚的前途,她轉(zhuǎn)過身去,飛快跑出了院子,只留下鲇婆婆和景姚。
“說句犯上的話,婆婆我一直拿大人你當(dāng)作我自己的孩子,我也很喜歡嬌嬌,但是如果你堅(jiān)持非她不娶,怕的是王上會對嬌嬌有所處罰。”
“您的意思是?”
“王上奈何不了你,讓你死心的唯一辦法,肯定是要除掉嬌嬌,您知道的,當(dāng)初慕容碧云的姐姐碧沉,因?yàn)橛辛诵膼鄣钠矫袂賻?,死活都不想去比翼國和親,結(jié)果那個琴師被王上派遣出使海外,直到今天都沒回到燕云國,這樣的事,王上可不是沒有做過啊,你啊,太年輕了?!宾悠牌艊@氣。
“我想過了,這禹國公的位子我真的當(dāng)?shù)暮芾酆芾哿恕!?p> “大人,你不會要拋棄整個景家吧?”
“……”景姚呆呆地坐著,“算了,反正已經(jīng)向王上提出來了,我不妨靜待王上的答復(fù)……至于嬌嬌那……我知道我有點(diǎn)讓她難以為情了,您能幫我和她說說嗎?”
“這倒是沒問題,嬌嬌現(xiàn)在咱們府里,到不急于這一時,哦對了,今天慕容府來人傳話說,長樂侯的傷勢好了很多了,想請大人你過府去瞧瞧他?!?p> “我差點(diǎn)把碧云給忘了,這兩天軍中還有事安排,得空我自會去看望他?!?p> “長樂侯善于權(quán)謀之術(shù),這件事您還要瞞著他嗎?恐怕他早就看出來了,不如您向他討個主意?!?p> “也好,只是嬌嬌的身世確實(shí)是一言難盡,我就是怕碧云也沒什么好辦法。”
“楊愛卿,京中云南函館可還住的習(xí)慣?”御茶室里,王上端坐在正坐,左下坐是楊寬,右邊座位是鹿羽和蕭縱橫,鹿羽是王上表弟,自然居上座。
“回王上,云南函館雕梁畫棟皆是按照云南風(fēng)土人情、文化民俗所建造,無一不精美磅礴,臣住在里面非常怡情,謝王上對臣的關(guān)懷。”
“楊愛卿,朕今天特意宣你來有兩個事,一則是想再留你于京中小住一陣子,二則是禹國公景姚向朕求娶府中婢女,讓朕頭痛,想聽聽你的意見?!?p> “云南侯難得進(jìn)京一次,是應(yīng)該再住上一陣子。”蕭縱橫笑著附和道,他笑起來左眼梢的桃花痣跟著花枝亂顫,鹿羽坐在他旁邊細(xì)細(xì)品茶,沉默不語。
“云南那邊有你叔父他們料理,朕很放心?!蓖跎暇従彽靥鹚请p狐貍眼。
“既然是王上厚愛臣,那臣恭敬不如從命?!睏顚挻鸬?。
王上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便好,”隨即看向蕭縱橫,“大國師可否推演一下禹國公和那位叫喬嬌的女子,未來會如何?”
“回王上,容臣推演一番。”蕭縱橫說著便從肥大的袖口里拿出一個卦桶,左右臂膀搖晃著,輪番擲里面的卜錢,口中念念有詞,他頭頂上六瓣蓮花的紫金冠跟著亂顫,鹿羽看得腦袋疼,這些日子常被邀請去國師府商討煉丹之事,鹿羽覺得不勝其煩,不可否認(rèn)這家伙確實(shí)長了一張邪魅狷狂的帥臉,但除了這點(diǎn)以外,鹿羽嚴(yán)重懷疑蕭縱橫就是一個云游四方的騙子術(shù)士,無奈王上對蕭縱橫深信不疑,蕭縱橫又是典型的奸佞讒臣,鹿羽還真不敢公然拒絕與他往來。
蕭縱橫仔細(xì)看擲出的卜錢道:“王上,該女子前世乃是倉岱山中狐貍精靈,與魍魎獸有過一番殊死惡戰(zhàn),奈何被魍魎獸打死,本應(yīng)涅槃,不想誤入因果轉(zhuǎn)世□□,托生成人。”
楊寬有點(diǎn)生氣,但又覺得好笑,便道:“大國師又不曾知曉喬嬌的生辰八字,如何推演?”
“云南侯莫不是懷疑貧道?其實(shí)用不著生辰八字,那晚在長樂侯慕容府,貧道在外面做法,喬嬌在里面照顧,臣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因此靠面相及天象推演?!笔捒v橫閉著眼睛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