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端,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什么叫——咱們送進去的早飯并沒有吃,她人就不行了?”徐杭貴妃一下子癱坐在崇岱宮中寢殿榻上,“這不可能啊……哪來的那么些蚊子,居然能把人咬成如此嚴重?”
“聽獄卒說是源自番邦的一種劇毒蚊子,不知怎的都被放到喬嬌牢房里了……不過這下也不錯,反倒用不著咱們插手了,”處端道,“娘娘何須驚慌失措?又不干咱們的事……何況本也和咱們沒干系……”
“那早飯可曾撤下去?”徐杭貴妃冷靜問道,她在這宮中早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
“回娘娘,早就撤下去了,不留一點痕跡?!?p> “本宮已經知道今早朝堂上的事情了,父親吃虧了,都賴那個蕭縱橫,什么狗屁國師!”徐杭貴妃怒氣沖沖。
“那個蕭縱橫此番是公然維護喬嬌了,恐怕是因為和至尊侯鹿羽要好的緣故……”處端道。
“兩個男人……真是難以想象!”“那丫頭如今生死不明,正在王上的扶風殿醫(yī)治……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扶風殿?那可是王上午休的地方……”徐杭貴妃眉頭緊皺,
“去,本宮肯定要去看看,本宮位同副后,這個時候必須要露面……申地……本宮的兄長……就怕王上心中對我有了懷疑……怎么會有申地的朱砂!這簡直是要治本宮和太子于死地……”
主診的太醫(yī)正是上次救活碧云的年輕醫(yī)師倉慈。
此時喬嬌正躺在王上的龍床上,人被普通蚊蟲叮咬后尚會鼓起包,可是喬嬌她的面部、身體上被叮咬的地方卻沒有鼓起包,只有無數像是被針扎過的小孔,泛著微紅。
“怎么樣?她如何了?”王上問道。他從站在自己身側、人高馬大的景姚身上,感受到陣陣散發(fā)出來的寒意——甚至殺意——王上竟然第一次覺得心虛恐懼了。
倉慈跪在地上:“回王上,喬姑娘中了蚊毒!這種毒非常劇烈,叮咬時如萬只繡花針刺進皮膚,不一刻人就昏過去了,這種蚊毒本也不是望京大都本地的蚊子,是來自……”
“來自哪里?”
“來自天山一脈……”倉慈回答道。
“大國師就是來自天山一脈!”徐杭貴妃卸下了她那支赤金流蘇鳳釵,淡妝進殿,下跪行禮,“臣妾參見王上,誠如太醫(yī)所言,蚊毒來自天山一脈。大國師蕭縱橫操控乾坤,想必定能解此毒。”
“徐杭貴妃,真還沒問你申地朱砂一事呢,你可真有個好兄長!你們兄妹宮內外來往密切,別當朕什么都不知曉!”王上震怒。
“王上,臣妾決計冤枉!臣妾的兄長忠心耿耿,更不可能做出延遲您長生丹藥之事!”徐杭貴妃急得哭了起來,“朱砂是來自申地不假,可那也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想至臣妾于不忠不義之地!一定是有人布局陷害徐杭家??!”
“那種朱砂的產出需要你兄長的批示,總之與徐杭家脫不開干系!”王上一雙狐貍眼瞪著她,“此事尚未查明,徐杭貴妃應當避嫌,你先禁足崇岱宮,”王上下令,“將貴妃帶下去!”
而此時的景姚站在喬嬌床前,望著她裸露在外的臉蛋和脖子,上面斑斕紅腫的刺孔,簡直是百爪撓心!
時隔一個多月再次看見喬嬌,沒想到她卻是這個樣子!此刻王上和親貴都在,景姚一時不好發(fā)作,只有渾身的肌肉不停地顫抖,宣告他的怒火沖天。
這里是王上午休的扶風殿,天花板上有骨架券,玫瑰窗,飛扶壁,雕刻鏤空的赤色火狐,喬嬌躺在精致的床榻上,整個人蓋著織錦緞被子,仿佛睡著了一般。
蕭縱橫在外間殿宇做法祝禱,經文道音透過墻壁傳進來,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王上……喬嬌姑娘怕是……挺不過去這一劫了。”倉慈和一眾太醫(yī)跪了一殿。
“你說什么?”景姚上前拽起倉慈的衣領,“上次長樂侯中了劇毒,便是你出的解毒之法!這次輪到喬嬌,便當真沒有法子了么?”
“如果不怕兇險……尚有一個辦法可解,只是臣也不知道是否管用,只能是暫且一試……”
“你快說!”景姚盯著他的眼睛。
“在環(huán)城狐林盡頭,有個懸泉峽谷,峽谷中有一眼溫泉氐池,水溫較燙,需要整個人在里面泡上三天三夜,方可見效。如若還不蘇醒,那邊回天乏術了,不知王上和禹國公是否愿意一試?”倉慈問道。
王上心中惦記大行王后復活之事,其次便是喬嬌的病情,當即下令由景姚帶著倉慈等一眾太醫(yī)前往懸泉,用氐池溫泉水醫(yī)治喬嬌。
“如果無效,朕要你們太醫(yī)院全體陪葬!”王上嘆了口氣,問道,“大國師呢?”
“臣乃是外臣,無招不敢入內殿?!笔捒v橫跪在殿外。
“大國師,朕命你帶領一眾巫醫(yī),協(xié)助禹國公共同去懸泉?!?p> 此時殿外傳來一聲夾雜怒氣的渾厚嗓音:“臣云南侯楊寬請求入內殿——有要事啟奏?!?p> 王上臉色一變,心里道“你終究是來了?!?p> 楊寬只身進殿,穿著漢人窄袖服飾,系著花腰帶,足蹬銀絲線繡滿的靴子,單膝跪地,拱手向王上行禮。
“好了,免禮吧,云南有什么急事么?”王上故作一副難過的樣子,“楊愛卿你也看到了……喬嬌的情況并不好……”
“回王上,喬嬌乃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生妹妹!是我云南郡主——身份至尊至貴,即便是奄奄一息,也要運回我云南安葬!”
原來王上早已安排了身邊太監(jiān)給楊寬報信,告知他喬嬌已經不行了。楊寬一番悲痛過后,決定以最慘烈的方式認下這個妹妹——相認即安葬,讓妹妹魂歸故里!
楊寬雙手呈上另一條一模一樣的金色腳鏈:“王上,此乃我云南大理段氏靈寶,是家母段玉潔貼身佩戴。世間只有一對,當年戰(zhàn)亂之時給了我和妹妹一人一只。喬嬌的那只夜宴當晚已經現世,想必在您那里。那晚當眾指認這只腳鏈時,臣已經斷定喬嬌就是臣失散多年的妹妹?!?p> 此時六公主剛好走到門外,聽了個清清楚楚,原以為輕而易舉鏟除一個宮中奴婢,沒想到卻陰差陽錯害了楊寬的妹妹——那個流落民間多年的云南郡主,倘若她是云南郡主,那此番……六公主不敢往下想。
景姚等人都瞪大了眼睛,楊寬手中的腳鏈與喬嬌帶在腳踝上的那只如出一轍,由竹葉形狀的金片和鈴鐺串聯,手動鈴動,聲音細膩而清脆。
“云南侯,既然你認下了喬嬌,是否愿意和景姚一起去懸泉,共同把她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王上問道。
“……她還有救?”楊寬知道自己被王上用了激將法。
景姚看了他一眼,示意楊寬救治喬嬌要緊。
由于慕容碧沉好不容易回京省親,碧云沒有跟去懸泉,而是留在長樂侯府,陪著姐姐、姐夫等消息。
“這姑娘居然是老云南侯的女兒,”碧云的奶奶搖頭嘆氣,“老云南侯曾經被邀請進京,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細想那丫頭確實是有點像他……都怪我老眼昏花?!?p> “奶奶,聽說喬嬌不一定活得了!”碧云特別著急。
“碧云你也別太著急了,”林承拍著碧云的肩膀,“云南郡主命中定會逢兇化吉,你看她流落民間這許多年,最終不還是如同滄海遺珠、失而復得了嗎?”
碧沉望著林承,仿佛一眼萬年,再看不出當初為了心愛琴師連命都不要的那個小女子了,這可能就是成親與不成親的差別吧,碧云想,原來這樣的愛情也可以歲月靜好。
碧云的奶奶吃著茶點:“依我看,云南侯決計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的,卻苦于沒有證據?!?p> “就算有證據,還能真正扳倒徐杭貴妃嗎?”碧云道,“那可是太子生母,背后又有徐杭家族撐腰,這些年申侯勢力大增,依我看甚至能和望京大都抗衡,不相上下!”
“咱們去祖先堂給祖先上柱香,保佑這位云南郡主此番可以活過來吧?!北淘频哪棠唐鹕?。
王上派出的馬車寬敞明亮,楊寬、月華帶著兩名云南侍女——云果和脆果在車中照看昏迷不醒的喬嬌。
由景姚騎馬領頭一百人左右的騎兵隊保衛(wèi)著馬車,鹿羽和蕭縱橫騎馬跟隨在隊伍的最后。
“郡主真是傷得不輕,整個人脈象虛弱。”倉慈時不時給喬嬌上車把脈。
“太醫(yī),我妹妹可有生還把握?”
“回侯爺,臣不敢有所隱瞞……此番倘若郡主能夠死里逃生,那必定也是要大病一場?!?p> “我說,喬嬌這么快就成云南郡主了,我就說她命格不凡?!笔捒v橫道。
鹿羽身穿妃色常服,衣服上繡滿了青鸞鳥,腰懸佩劍,發(fā)絲飄逸,仿若謫仙,他緩緩道:“她這次傷的可不請,臉上和脖子上那么多刺孔,身上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
“看你姐夫的臉就知道了,”蕭縱橫皺眉,朝景姚的方向撅撅嘴,“景將軍的臉都氣得發(fā)紫了,這么個美人兒,自己還沒碰,就被蚊子戳得滿身都是針孔,徐杭貴妃可真夠陰的。”
“你別忘了,徐杭貴妃說那些蚊子來自天山一脈,還讓你說出解藥呢?!甭褂鸬?。
“這個毒婦……”蕭縱橫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