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冬天的下午，陽光普照，暖洋洋的，適合在戶外活動。老安村的男女老少都走出屋子了。老人坐在墻角避風處曬太陽，小孩在院子里玩，男人下地播種麥子或者移植油菜，女人們要么去地里摘棉花，要么到清江河河邊洗衣服。

　　這時，胖嬸家的院子里很熱鬧。胖嬸正坐在圓木盆前埋頭搓衣服，盆里的水烏黑發(fā)亮，水上漂了一層白色油垢。大女兒桂花在一旁踢鍵子，小嘴里在數(shù)“一，二，三……”同時，我們看到鍵子上下翻飛，五彩雞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靠東墻，有一個老太太，白發(fā)蒼蒼，皺紋堆壘，看樣子有七十多歲，穿了許多衣服，把自己裹成一個球似的坐在墻角曬太陽，一動不動，正在享受著陽光浴呢。她的眼睛卻盯著身旁的兩個搖籃，搖籃里正酣睡著兩個奶娃娃。

　　老太太右手邊的娃娃是一個女孩，叫棉花，剛滿6個月，長得虎頭虎腦，看來胖嬸的奶水很足。左手邊娃娃是一個男孩，叫小毛驢，因為他是胖嬸和殷大郎從城里用一頭毛驢駝回來的，一路未哭未鬧，甚是乖巧，胖嬸認為，孩子與溫順的毛驢格外親厚，于是就取名叫“小毛驢”，希望能像毛驢一樣長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而且長大了有大作為。小毛驢皮膚細嫩，略顯瘦弱，難以判定多少月齡，但是看起來兩個小孩一般大，于是，對內(nèi)外統(tǒng)一宣稱是雙胞胎，希望將來這些兄弟姐妹之間更親厚些。鄰里鄉(xiāng)親，雖然知道小毛驢是抱養(yǎng)來的，也不會道破這個哄小孩的秘密。

　　說起小毛驢的由來，還頗費了一番周折。胖嬸先前接連生了4個女兒，大的現(xiàn)在8歲，叫桂花，老二老三夭折，生小女兒棉花時胎位不正，難產(chǎn)，差一點一尸兩命，胎死腹中了。幸好遇到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接生婆，用剪刀給胖嬸兒下身側(cè)切，然后把小棉花硬生生地給拽了出來，小棉花生命力也夠強，竟然就這樣平安地生下來了，而且還保住了母親胖嬸大人的生命。但是，經(jīng)過這一次難產(chǎn)，氣血兩虧，加之年紀已大，大夫說胖嬸再無生育可能。眼看老殷家馬上要斷后了，又無錢再娶二房，只能多方打聽，求養(yǎng)一個男孩。后來，經(jīng)城里的親戚轉(zhuǎn)介紹，一分錢不花，抱回了一個小男嬰，胖嬸很是歡喜，奉為小祖宗，比親生女還要親呢，嘴里總是重復一句看似玩笑的話，“兒子養(yǎng)好了永遠都是自己家的，女兒養(yǎng)得再好都是別人家的人”。

　　小毛驢剛抱來時，瘦骨嶙峋，皮膚臘黃，眼睛無神，像一只小貓一樣，真?zhèn)€是楚楚可憐，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萌生憐愛之意，何況是久生小孩未能如愿的胖嬸，她做夢都想上天賜給她一個兒子，省得老太太總是含沙射影地說她不會生兒子。孩子給大夫看過了，大夫說沒有其他病，只是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需要用心長時間調(diào)養(yǎng)，后面營養(yǎng)跟上來就會好了。這下好了，免費抱回了這么一個被人遺棄的小兒，當然像是撿到寶一樣，每天衣不解帶，悉心照顧著小毛驢。

　　小毛驢生命力也真是頑強，四五個月過去，竟也長到8公斤，跟同月齡的孩子差不多大了。胖嬸和家里人這才放心下來，小毛驢熬過了生命最脆弱的時期，往后越是長大，病痛會越來越少，就可以順順利利養(yǎng)大了。夢想總是美好的，但是，現(xiàn)實是很殘酷。沒有人會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

　　胖嬸洗完衣服，就把衣服分做兩桶挑著去河邊清洗，女兒桂花一蹦三跳的也跟著去了。院子里只剩老太太看管兩個搖籃里熟睡的娃?？粗粗?，老太太尿急，于是拄著手杖顫危危地上茅房來。

　　冬天里冷，老太太衣服穿得多，里三層，外三層，脫下褲子都費了老大勁，尿完，起身提褲子，整理衣服又費了許多氣力和時間。然后，老太太拄著手杖慢騰騰地出來，就像蝸牛一般，一步一挪，一走一喘，旁人看著她都覺得累。

　　“人老了不中用羅！不敢喝水，喝了水就要拉尿，拉尿老費事了?！彼匝宰哉Z，自我嘲笑地說。

　　她好容易回到原來位置，坐在兩搖籃中間的位置上。順眼看去，先看到右手邊棉花，可愛的棉花睡得正香，還均勻地打著呼魯呢。然后，她再稍微偏過頭看了一下左手邊的搖籃。蓋被被拖曳在地，男娃小毛驢不見了。

　　“呀，不得了了！小毛驢不見了！——快來人了，小毛驢不見了！——快來人了！”老太太驚慌失措地高聲大叫。雖然人老，嗓門還是挺宏亮的，經(jīng)過她大聲一叫嚷，左鄰右舍，男女老少都被驚動了，跑過來看個究竟。

　　老太太一急一氣，腿腳哆嗦，更是走不動了，只能站在原地喘氣，盡自己最大的聲音叫：“各位鄉(xiāng)鄰鄉(xiāng)親，快去幫我找小毛驢！他肯定是被什么孽畜拖走了！”老太太就憑剛才看到搖籃邊的被子掉在地上，感覺像是狼啊虎啊來過。

　　“殷婆婆，您老當心，我們?nèi)デ魄??！睅讉€年輕后生眼明心快，腿腳麻利地就跑出去了。等其他男人明白過來了后，也跟著四下找去。

　　“殷大娘，胖嬸在哪？我去幫你叫胖嬸。”其中一個中年婦人過來攙著老太太回位置上坐。

　　“對，對，玉姑去河邊清洗衣服了。還有大郎去田里栽油菜了?？烊臀医薪兴麄?！拜托大家了！”老太太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同時，搖籃里的小棉花被吵醒了，在那里放聲哭著。更是吵得人心急如焚。

　　“我們?nèi)ソ校　庇腥藨?，在場的婦人孩子又跑掉了幾個。

　　剩下幾位年邁的老爺爺老太太，或者抱著奶娃娃的小媳婦，都圍著殷老太太，詢問事情詳細經(jīng)過。這些鄉(xiāng)親們可真是熱心腸，或出去幫忙找孩子的，或者去給殷家男女主人送信的，或者留下照顧殷老太太的，大家哎聲嘆氣，焦急萬分，暫且按下不提。

　　那邊，一傳十，十傳百，一時之間，整個小小的老安村都沸騰起來了，都知道胖嬸家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被野獸叨走了。村里三四十個老少男人兩三人一組的，分開四下尋孩子去。

　　大家盡往深山密林里走，因為那些地方才是猛獸的藏身之所。

　　“大家快來啊，我看到老虎叼了一個包裹，應該是孩子！“有人在西邊壓低聲音叫。附近的人呼拉拉都被吸引過去了，所有人都在老虎后面遠遠跟著，不敢刺激老虎。

　　遠遠的看見一只斑斕大老虎，起碼有兩三百斤重，它嘴里叼著一個襁褓，襁褓在它的嘴下10CM處，隨著老虎的跑動而搖擺不定。這一幕使所有在場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驚心動魄。老虎在樹叢里穿行，若隱若現(xiàn)，見那情形，老虎已發(fā)現(xiàn)有人追它，它是打定了主意，不拋棄不放棄，與村民對峙到底了。

　　“快，快，跟上！“領(lǐng)頭的一個中年男子對著幾個腿腳快的后生說。

　　“快點，叫上幾個腳腳快的繞過去，到老虎前面去?！爸心昴凶永^續(xù)說。

　　“村長，村長，我們是不是應該從空中布下一張大網(wǎng)？“中年男子后邊跟上了一個中年男子，正是殷大郎，他跑得氣喘吁吁，對村長提議。原來那個中年男子就是老安村的村長。

　　“好，你速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