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四野荒寂,南家祖宅外聚集著一群舉著自拍桿的年輕人,斑駁的樹影映在他們身上,像織密的網(wǎng),將他們死死罩住。
“各位觀眾,我們現(xiàn)在就站在鬼宅門外,你們的支持就是我推開門的動力,來吧,禮物刷起來?!逼聊荒嵌说挠^眾比站在門外的當(dāng)事人還要興奮,他們捂著眼睛,從指縫中窺視著,生怕看見什么恐怖的東西,又生怕錯過什么恐怖的東西。
“門上很多灰塵,我得戴上手套?!睔夥者^于詭異,沒人在意他的話,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畫面,還有些膽小的,甚至關(guān)掉了聲音。
門吱呀呀打開,灰塵簌簌掉落,一只眼泛幽光的黑狗猛撲上來,主播尖叫一聲,一米八的男子漢嚇得像個小姑娘,害怕地拍著胸脯。黑狗回眸一笑,吐出深粉色舌頭,在晦暗無邊的夜色里,那一點(diǎn)紅色,異常詭異。
彈幕跳動著對主播的關(guān)切,“大郎,你還活著嗎?”
“大郎變成黑狗,逃走了?!?p> “放屁,樓上的才是狗,全是狗……”
很快,直播間里的罵戰(zhàn)愈演愈烈,完全沒有人記得,鬼宅里還有個坐在地上抽泣的大漢,過了好久,名叫大郎的主播將鏡頭重新轉(zhuǎn)向自已,“不好意思,我還活著?!?p> “大郎,快進(jìn)去啊,這里是荒廢了十五年的鬼宅,而且門關(guān)著,怎么會有狗,大郎你走運(yùn)了,快帶我們進(jìn)去看看,說不定能拍到什么,明年的諾貝爾靈學(xué)獎就是你的了?!?p> 說話的是二餅,頭像是個小眼鏡,他很活躍,在直播室里很能帶動氣氛。
主播帶著一眾小弟慢騰騰地向里面殺去,祖宅不大,占地二百多平,共三層,一樓是直接通頂?shù)拇罂蛷d,吊燈從頂層垂下,即便歲月流逝,依舊壯觀震撼,垂下的流蘇水晶燈飾隨著夜風(fēng)涌入,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幾個年輕人不禁發(fā)出驚嘆。
屋子雖然不大,但裝修得極盡奢華,值錢的東西已經(jīng)被偷得差不多,留下一些搬不走的大件兒,雖然蒙了塵,但月光一照,依舊能看出昔出的榮華。
“這里是南家祖宅,有錢人對祖宅都是很講究的,一般會把家里最寶貝的東西埋在這里,以求綿延福澤,你看我腳下這些大大小小的坑,都是盜賊們挖出來的?!贝罄蛇B連搖頭,“可惜,可惜,南家當(dāng)年是首屈一指的制藥大戶,他家最先踏足抗生素領(lǐng)域,發(fā)家后,轉(zhuǎn)戰(zhàn)地產(chǎn)行業(yè),做什么賺什么,盆滿缽滿好不風(fēng)光。”大郎難掩心中的羨慕嫉妒,嘖嘖幾聲,“可能是賺得太多了,年紀(jì)輕輕就死于死禍,只留下兩個孩子,下落不明?!?p> 直播間里炸開了鍋,南家破敗的時候他們多數(shù)人還沒有出生,但個個說得有模有樣,說南氏夫婦是被人害死的,南氏集團(tuán)后來被幾個執(zhí)行董事拆得七零八落,像惡狗撲食一般,啃得骨頭都不剩,而南家的兩個孩子也因種種意外,早早離世。
主播看他們吵得不亦樂乎,繼續(xù)向二樓走去。
二樓是一圈房間,東西早已搬空,門大多敞開著,一眼望穿,大郎帶著小伙伴一間一間拍過去,待他走到最后一間時突然停住。
同伴催促,“走啊,怎么停下了?!?p> 直播間的觀眾同樣等得不耐煩,問他是不是網(wǎng)絡(luò)不好,卡住了。
大郎悠悠地開口,聲音顫抖,“你們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去你的吧,又在嚇人,哪有不對勁,我看的恐怖片都比這個刺激。”
大郎的聲音被一眾嘲笑淹沒,同伴靠在他耳邊,“差不多得了,氣氛不是這樣帶的??禳c(diǎn)搞完,晚上還有活動呢?!?p> 大郎一把抓住他,搖搖頭,“別走了?!?p> “什么?”
“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轉(zhuǎn)了一圈了嗎?”
同伴四處看了看,果然轉(zhuǎn)了一圈,停在樓梯處,之前因?yàn)榉块g布局差不多,都是空蕩蕩的,而且天又黑,他便沒有在意,仔細(xì)一看,確實(shí)轉(zhuǎn)了一圈,“一圈就一圈,有問題嗎?”
“有!”大郎斬釘截鐵。
本不算恐怖的氣氛被大郎一驚一乍搞得有些詭異,同伴們面面相覷,這鬼宅浪得虛名,除了老舊一些,連條白幡都沒有,干凈得很。
直播間刷滿失望的聲音,“鬼宅外面比里面恐怖多了?!?p> “就是,就是,讓人失望?!?p> 還有人問,“大郎,開局那條黑狗是你自已放的吧?!?p> “沒意思,走了?!?p> 直播間里,一個接一個退出,別說禮物,連人氣都沒了。同伴急得搶過自拍桿,數(shù)落大郎不專業(yè)。
大郎抖若篩糠,像個受驚的娘子,貼著同伴的身子緊張地四處張望,“你們沒發(fā)現(xiàn)嗎,這房子有三層,可現(xiàn)在到二樓就沒有路了?!?p> 直播間先是靜默了一會,而后沸騰起來,彈幕刷到飛起,“大郎發(fā)力了,我又回來了?!?p> “不會沒有路,梯子不在大廳,可能在某個房間里,最可能是書房,主人家把三樓當(dāng)成了自已的私人空間。”
觀眾充分發(fā)揮自已的福爾摩斯?jié)摿?,你一言我一語,直播間里熱鬧起來,同伴偷偷拍著大郎的肩膀,“可以啊,你這叫欲擒故縱。”
大郎面色慘如白灰,“剛才,我們一間一間看過去,你看見樓梯了嗎?”
同伴認(rèn)真想了想,鎖著眉頭,的確沒有。
“也許是可收縮的電動樓梯,我們沒看仔細(xì)呢。”
此時,直播間里的二餅發(fā)了條消息,“第四間,我剛才看到第四間的房頂有東西?!币恍腥舜掖遗艿降谒拈g房間,拿著手電筒在天花板照來照去。
天花板上是一個長方形印跡,“看,真的是電動樓梯?!?p> 知道是電動樓梯又怎么樣,老宅年久失修,早就不通電了。大郎垂頭喪氣地和直播打招呼,“對不住了,看來今天的探險(xiǎn)只能到這里了,我們明晚再約,歡迎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我們,報(bào)名微信……”
大家正要散去,二餅開始刷屏,“不行,今晚就要看,否則我哪睡得著。”
這話說中了大多數(shù)人的心思,就像看一本小說,正要解開懸念的時候,作者說不更了,明天再約,你會不會罵娘。
大郎為難地向二餅道歉,二餅不依不饒,甩出一輛千元蘭博基尼禮物,“今晚就去,要是找到三樓,我再送一輛8888的布加迪威龍?!?p> 直播間沸騰起來,大家的好奇和熱情同情被激起,紛紛跟在二餅后面發(fā)帖,“說得對,今晚上三樓,我也刷一輛布加迪。”
“我也刷?!?p> 大郎和同伴相視一眼,眼看著熱度蹭蹭躥上了首頁,大郎咬了牙,佯裝為難地說道,“好勒,既然大家這么捧場,我這條命豁出去了,快,回去搬發(fā)電機(jī)?!?p> 等待的過程中,萬籟俱寂,大郎關(guān)了麥和同伴聊起來,“等下別急著上去,讓他們把禮物刷了,再上?!?p> “萬一他們不刷呢?”
“別擔(dān)心,一會我安排了小插曲……”同伴趴在大郎耳邊細(xì)細(xì)道來,大郎哎呦一聲,“原來是你小子,剛才嚇?biāo)懒?。?p> “怕什么,這鬼地方,我們白天已經(jīng)勘察過了,里外摸得通透,除了三樓的電動樓梯有點(diǎn)意思,就是個普通的荒宅,你放寬了心,好好吊著觀眾胃口?!?p> 很快,發(fā)電機(jī)搬來,可惜燈具歷時久遠(yuǎn)已經(jīng)損壞不能使用,好在電動樓梯還能使用,隨著屋頂灰塵抖落,三樓的模樣漸漸顯現(xiàn)出來,大郎舉著手電筒照了照,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
“大家想不想我上去看看?”
“快去,快去?!庇^眾們催促著,大郎想起同伴的話,一手扶著樓梯,一手拿著自拍桿,在樓梯上,上上下下來回踱步,“真的要上去嗎?你們答應(yīng)的禮物刷起來!”
不少觀眾聽到禮物打起了退堂鼓,他們都是些隨大流的,說起真金白銀便捂死錢包,“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些空房間,算了,退吧,退吧?!?p> 正在大家熱情退卻之時,樓上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那聲音撕心裂肺,像餓極了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力量都用盡。
“聽啊,樓上有聲音,荒廢了十五年的房子居然有孩子的聲音,鬼啊?!倍灥牧粞越o直播間籠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禮物漫天飛起,大家紛紛催促大郎上去查看。
大郎早吃了定心丸,知道這是同伴設(shè)計(jì)好的環(huán)節(jié),先是死皮賴臉地要逃,而后又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說為觀眾獻(xiàn)身。
步子一層一層向上,十五年前的電動樓梯放到現(xiàn)在還能使用,真乃奇跡,不過銹跡斑斑的踏步和扶手還是暴露了它的老舊。
哭聲越來越近,大郎拿著自拍桿先上了三樓,同伴們緊隨其后,因?yàn)槿硕啵Z隆一聲,樓梯從第二層處整個墜了下去,眾人摔在地上。
巨大的聲響讓直播間安靜下來,大郎回身去望,只見同伴跌坐一團(tuán),而他被困在三樓,下也下不去。
孩子的哭聲突然停止了,襁褓里閃爍的明亮眼睛凌空飛了起來,直飛到大郎眼前,與他對視,那雙眼明亮清澈,盯著他,卻突然流出了血淚。
“??!”大郎尖叫著,從三樓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