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睜開眼睛，頭痛欲裂。
麥冬捂住自己的后腦，那里有一個大腫包，一碰就疼，女孩疼得嘶嘶倒抽涼氣。
很顯然她在剛剛的事故當中撞到了頭，導致輕微腦震蕩，這可能是她陷入短暫昏迷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艙內(nèi)的報警聲已經(jīng)消停了下來，四周光線昏暗，艙壁上的LED照明燈都已經(jīng)熄滅了，只有某些指示燈還亮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但煙霧已經(jīng)看不到了。
麥冬緩緩地活動脖子，左右張望，一個小小的黑色方塊飄進她的視野中，女孩認出來那是一個脫落的控制面板按鈕。
四周漂浮著各種各樣的小零件，鉛筆，膠帶，電纜，它們慢慢地與艙壁碰撞，然后轉(zhuǎn)身飛走，亂糟糟的一團。
晶體艙內(nèi)此刻就像是座漂浮的垃圾堆，麥冬伸手把它們撥開，抓住了懸浮在半空中的通訊耳機。
她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麥冬只記得貓先生警告過自己，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撞昏了。
很幸運，核心艙內(nèi)的計算機和通訊系統(tǒng)還在運作，麥冬伸手摸索著打開燈，晶體艙內(nèi)頓時明亮起來，控制面板上的許多屏幕也跟著閃了閃，亮了起來。
麥冬發(fā)現(xiàn)身邊的艙門關(guān)閉了，系統(tǒng)電腦提示晨曦號艙段已經(jīng)遭到損壞，徹底失壓，晶體艙與晨曦艙之間的艙門已經(jīng)鎖死。
“貓先生……貓先生？唐躍先生？這里是聯(lián)合空間站，能聽到我說話嗎？”
麥冬試著與昆侖站聯(lián)系。
“我是麥冬，請問究竟出了什么事？對接成功了嗎？貓先生？”
耳機中傳出老貓清晰的聲音，“麥冬小姐，這里是昆侖站，我能聽到你說話。”
女孩松了口氣。
“你平安無事?！崩县堈f，“這就……”
老貓一頓，最后一個好字沒有吐出來，生生地咽了回去。
“貓先生，請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空間站好像遭到了撞擊，晨曦號實驗艙也損毀了，艙門鎖死了……”麥冬有點驚恐。
她四下打量著控制面板，各個系統(tǒng)都在示警，很顯然空間站的損傷不輕。
女孩打開艙壁上的柜子，取出艙內(nèi)宇航服套上，然后戴上頭盔。
“聽著姑娘，不要驚慌，鎮(zhèn)定下來，先匯報你的情況?！崩县堈f。
“嗯……我之前好像撞到了頭，陷入了昏迷，不過現(xiàn)在沒什么大礙了。”麥冬點點頭，檢查晶體艙的各個分系統(tǒng)，“除了晨曦號艙之外，空間站沒什么太大問題，只是有點混亂，有些地方的內(nèi)襯脫落了，電力系統(tǒng)有幾個地方跳閘了，有一塊電池斷路了，不過電腦的工作狀態(tài)正常，沒有出現(xiàn)故障?！?p> 老貓點點頭。
“空間站的姿態(tài)好像有點問題……光傳感器的方向有點偏離中軸線。”麥冬接著說，“希望號艙和發(fā)現(xiàn)號艙也有幾個地方在報警，不過艙門全部鎖死了，我沒法過去，不過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問題，看提示只是脫線了?！?p> 老貓點了點頭。
“還有么？”
“空間站的狀態(tài)目前還算穩(wěn)定，生命維持系統(tǒng)也在正常運轉(zhuǎn)?！丙湺卮?，“空氣溫度是攝氏二十度，氧含量與二氧化碳含量都處于正常區(qū)間內(nèi)。”
老貓稍微放心，它很擔心鷹號飛船的撞擊會造成什么難以察覺的安全隱患。
如今既然麥冬已經(jīng)蘇醒，那么麥冬自己就可以對空間站進行全面檢查。
“貓……貓先生？”
“嗯？”
“對接……成功了嗎？”女孩小心翼翼地問。
唐躍和老貓的心都揪緊了，他們不知道該如何答復麥冬，這姑娘的語氣這么輕這么小心，帶著滿腔玻璃般易碎脆弱的希望，就像是滿懷期望找父母要壓歲錢的孩子，又像是詢問醫(yī)生自己是否還有救的絕癥病人。
那個姑娘在黑暗與絕境中拉住你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你:能帶我走嗎？
她那樣期盼但又那樣脆弱，脆弱到仿佛你一搖頭她就會像玻璃一樣碎掉。
頻道中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上一次這樣的沉默，還是在唐躍告訴她地球消失了的時候。
老貓沉默了很長時間。
“麥冬小姐，我……我很抱歉?！?p> 麥冬戴著耳機，漂浮在核心艙內(nèi)，四周忽然變得寂靜下來。
“我真的很抱歉?！崩县埖穆曇粼絹碓降?，“鷹號飛船完全失控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軌了，這是我們的失誤，如果我們的檢查能再充分細致一些，如果我們不浪費那么多時間，如果我們能控制住登陸器……”
麥冬搖了搖頭。
“不怪你貓先生，也不怪唐躍先生，火箭出了問題……這個誰都無法預(yù)料，也無法控制，完全不是你們的錯啊?！?p> 她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抬頭望著艙壁白色的內(nèi)襯，揉了揉眼睛，抿著嘴想擠出一個笑容。
“是我害得你們浪費了這么多物資，我應(yīng)該向你們道歉，唐躍先生，貓先生，真的很對不起，讓你們浪費了這么多的時間和精力，還白白損失了一艘飛船和一半的補給?！丙湺瑥姶蚱鹁?。
“你們不要自責，貓先生，還有唐躍先生，你們已經(jīng)盡力了，我很感激你們這么努力地救我。”
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但在太空上眼淚流不出來，只能在眼眶內(nèi)打轉(zhuǎn)。
“貓先生，唐躍先生，你們都是好人，都是好同志?！丙湺又f，“我很感激你們?yōu)槲宜龅囊磺校銈兒苷疹櫸?，我會把它們?nèi)坑浽谛睦铮@輩子都不會忘記。”
老貓坐在椅子上，聽著女孩說的話。
很感激自己所做的一切？把它們?nèi)坑浽谛睦铮?p> 還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記在心里有毛用啊！你活不長了你馬上就要死了你知道么姑娘！你這一輩子還剩下幾天時間？你道什么歉？你道什么歉？你應(yīng)該狠狠地，劈頭蓋臉地痛罵我們一通啊！罵我們是不中用的白癡?。×R我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老貓忽然就暴躁了起來，它想狠狠地摔掉什么東西。
在這個冰冷又黑暗的孤獨星球上，它最不想聽到的東西就是遺言。
“希望你們能好好地活下去?！丙湺ǖ粞劭糁械臏I水，“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活得越久越好，人人都說，好人是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