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湖廣總督府轄下湖北行省荊州府枝江縣,空氣中悶熱難擋,半個月前幾場暴雨使得沮漳河、瑪瑙河河水暴漲,城內(nèi)地方遭了洪水,而地方官府此時卻沒有時間救災(zāi),而是在抓白蓮教。一位形色匆匆的縣衙小吏打扮的年輕男子,輕輕敲著門,嘴里喊道:“娘子,我回來了,快開門”。不大一會一個年輕少婦打扮的女子輕輕的打開門,將男子讓進(jìn)屋去,然后迅速插上大門。這男子姓張叫張謨,乃是縣衙戶房的貼書,沒有官職但油水很足,但暗地里身份卻是枝江縣的小掌柜,而娶的妻子就是這枝江縣的賬房,這夫妻二人乃是枝江本地人,祖上就是白蓮教徒。那女子待男子進(jìn)屋忙問道:“現(xiàn)在不是放衙時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那男子道:“唉,現(xiàn)在衙門里那還有人有心思辦公,都去抓白蓮教去了,我回來吃口飯,一會還得出去,這世道怕是要亂了,彌勒下生日,既是改天換日時,我走后你緊守門戶,輕易不要出門”。
那女子又道:“少掌柜不是傳下令旨,要我們煽風(fēng)點(diǎn)火嗎,下午我要出去到教眾家中集會,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倒是你一直在朝廷鷹犬的旁邊,一定不能露出馬腳”。
張謨滿不在乎的說道:“沒事,哪有那么多教徒讓抓,不過是為了應(yīng)付上差罷了,城里的人幾十上百年都住在一起拐個彎都有親,只能是去鄉(xiāng)下抓,這次去的是城南邊的程家村,聽保正舉報那里有教徒,我查過了,其實不過是那地保想領(lǐng)賞錢罷了,但是各位大人也為了能向上面交差,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可憐了那戶百姓”。
那張謨帶著匆匆吃完飯,就跟著衙役去了城南二十里的程家村,其實這事本就不需要張謨前去,他一個戶房貼書那用得著去抓人,只不過是張謨平時對幾位大人孝敬比較到位,把這個功勞給了張謨而已。像張謨這種微末小吏也是需要“進(jìn)步的”,進(jìn)步的越大對自己的保護(hù)也就越好。
一行五人來到了程家村,程家村是長江邊上的漁村,大多居民都是破舊的茅草房,少有的磚瓦房,因前一段時間暴雨遭了災(zāi),地上還有些泥濘,會合了保正,幾人直奔那白蓮教徒家中,那教徒名叫田貴,是程家村的外來戶,有一個媳婦叫程蘭和兩個孩子,平時都是靠打漁為生,為人比較木訥,人送外號“小木頭”,小木頭不小了有二十七八歲。聽保正介紹,那小木頭幾年前一個人昏迷在在江邊,被程蘭救回了家。說起程蘭也是漁家的俊俏女子,當(dāng)初定了婚,不料婚前男方得病死了,成了望門寡,人們都罵她是喪門星,再加上老子娘都死了,也沒有兄弟哥依靠,就獨(dú)自一人生活,靠著江邊捕些魚蝦鱉蚌,倒也沒餓著。但是自從成了望門寡,也沒有人敢娶,還有一點(diǎn)是這程蘭不符合鄉(xiāng)下人的審美觀,個子高,也比較瘦,完全是個嬌小姐的形象,但是這也不能當(dāng)飯吃,鄉(xiāng)下人娶老婆要求的是膀大腰圓臀肥,有力氣能干活能生孩子,娶個小姐回去當(dāng)畫看肯定是沒人愿意的,古時候收成差,租的田多缺乏勞動力,每個人都需要下地干活,一來二去的就20多歲了。倆苦命人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最后也走到了一起,只不過那田貴像是個鋸嘴的葫蘆,很少說話,大家當(dāng)他老實好欺負(fù),經(jīng)常給他找麻煩,不過那田貴只是笑笑也不惱,大家看他這個慫樣子,農(nóng)村人樸實,久而久之的大家也就沒了欺負(fù)他的興致。
也該是這家人倒霉,前幾日這夫妻二人帶著孩子去旁邊塘里采菱角,六月里的風(fēng)光景色到底和其他時節(jié)的不一樣,那密密層層的荷葉鋪展開去,與藍(lán)天相連接,一片無邊無際的青翠碧綠。那亭亭玉立的荷花綻蕾盛開,在陽光輝映下,顯得格外的鮮艷嬌紅,特別是其中一顆白蓮花,在一眾紅蓮花里顯得是如此的高潔,如此的不同,田貴不禁想起自己的人生,在滾滾的紅塵中自己和這白蓮花是如此的相似。看著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以及那顆遺世而獨(dú)立的白蓮花,忍不住吟誦道:“若到越溪逢越女,紅蓮池里白蓮開?!?p> 那想道隔墻有耳,那保正在自家稻田里拔稗子,在南方的住可能都知道這稗子與稻子共同吸收稻田里的養(yǎng)份,因此稗子是稻田里的惡性雜草,需要及時除去。敗家子中的“敗”就是稗子演變過來的,可見這稗子的壞處。由于離得有一段距離,保正也聽得不怎么清,但是“白蓮開”三個字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保正也顧不得拔草了,回家后讓自己的兒子盯著這一家,自己去縣衙舉報去了。
來到田貴的家里,迎面的是三間茅草房,房屋四周用土壘了圍墻,圍墻有一段已經(jīng)倒塌,主人已用木頭做的籬笆連接上。小院左邊被開墾成幾小洼菜地,菜地四周也扎了竹籬笆,幾只雞鴨在哪悠閑的走來走去,挨著左邊院墻的地方堆著很多用來燒火做飯的蘆葦桿,一只母雞正咯咯的叫著,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在提醒主人自己又下了一個蛋。右邊用茅草搭了一個小亭,里面有一個石桌,四個石凳,石桌上放著一把磕了嘴的茶壺,茶壺旁邊放了兩個粗碗。要不是因為連天的大雨,導(dǎo)致茅草屋有些漏雨,真是好一派田園風(fēng)光。
那程蘭正坐在亭子外面補(bǔ)漁網(wǎng),嘴里含著笑,眼睛時不時的瞥向亭子里的人,滿是柔情。而一名男子坐在石凳上帶著一雙兒女在桌子上玩游戲,游戲很簡單,就是簡單的拽樹葉,那男子拿了一片樹葉,將上面的葉子捋去,剩下光禿禿的樹葉根,旁邊的一個男孩也是同樣的動作,兩個人將手中的樹葉根互相纏在一起,然后同時使力拽,樹葉根先斷的那個算輸。父子二人拉鋸一樣玩了一會,旁邊的小女孩歡呼道:“奧,哥哥贏了,阿爹輸了,阿爹帶我們?nèi)フ苫ㄍ妗?。那男子看著閨女歡呼,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將手邊的茶碗拿起喂孩子喝水,一邊喂還一邊說道:“行,帶我的寶貝閨女去摘荷花玩”。
其實這男子也就是哄孩子而已,故意撿樹葉時撿比較細(xì)的,孩子的世界是天真的,是容易滿足的。等喝完水那男子牽著兒子抱著女兒就打算出去,對著正在補(bǔ)漁網(wǎng)的妻子說道:“蘭娘,別補(bǔ)了,怪熱的,明天早上我起來補(bǔ),一起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那女子笑了笑說道:“沒事,還有一點(diǎn)就完了,你帶孩子們先去吧,我一會去找你們”。那男子正打算帶著兒女出去,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那人嘴里還說道:“小木頭,蘭丫頭在家嗎?”
看著那保正帶著衙役過來,程蘭有些驚慌而田貴好似沒看到一樣,而那保正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樣叫囂道:“小木頭,你的事犯了,沒想道你這老實人居然是白蓮匪徒,現(xiàn)在就要將你抓回去審問,快點(diǎn)跟我走一趟”。說完又向張謨討好道:“大人,這賊人就是那白蓮匪徒,快將人鎖起來帶走”。
張謨心里才不管這田貴是木頭還是匪徒多抓點(diǎn)無辜才好,也不問話直接吩咐道:“拿了,回衙”。
那程蘭眼看著衙役將鎖鏈向自己相公頭上戴,也顧不上害怕,伸出雙臂護(hù)住后面爺仨,對著那保正說道:“三叔公,這是怎么回事,我家相公怎么會是白蓮教,弄錯了吧,是不是你想買我家那塊地我沒賣,你報復(fù)我們”。
那保正目的被揭破老臉漲紅,急忙說道:“蘭丫頭,可別亂說,你那相公在那塘里說什么什么紅蓮、白蓮開,難道不是白蓮匪徒,三叔公我是揮淚斬馬、馬、馬謖,省得一村人遭殃,快閃開,別耽誤大人們辦事”。
那幾個衙役一聽什么紅蓮白蓮的確定后面這小子就是白蓮教等著回去領(lǐng)功呢,那管這女子的叫喚,一把將那女子推開,將鎖鏈套在那田貴身上,旁邊的兩個孩子嚇得哇哇直哭??赡苡腥擞X得單憑白蓮二字就敢抓人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后世里有個典故說兩個人在河邊洗衣服,一個人問道:你這衣服咋回事那么臟?另一個說道:“別提了,昨天穿的是白色衣服,又趕上下雨搶收曬得糧食,也沒來得及換,這領(lǐng)袖得多洗洗,不好好洗領(lǐng)袖,下次就做了底了”。當(dāng)時是國民黨執(zhí)政時期,就被告了,于是抓起來了。
那田貴也不分辨,對著程蘭說道:“孩他娘,不要怕,我不是白蓮教,我去縣衙說清楚,你在家好好帶孩子”。又對著來人說道:“走吧”。
張謨這時才正式打量這個男人,長年的風(fēng)吹日曬,使得這個男人皮膚有些黝黑,個子不是很高,但是說話走路都不像個農(nóng)家子弟,又想起了剛才保正說起他那身世,張謨想到這人一定不會是個普通人,說不定是條過江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來歷,但是肯定不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不會隱身于此,圣教舉事在即,最缺的是人才,后面一定要打探打探,說不定可以為圣教拉攏個人才,為圣教再貢獻(xiàn)一份力量。
一行人很順利的拿到了白蓮匪徒,說說笑笑的離開田貴的家,程蘭帶著倆孩子追了出來,看著越走越遠(yuǎn)的丈夫,程蘭哭道:“孩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