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市近年來著重開發(fā)旅游資源,將周邊的大小景點與歷史文化嫁接,和神話傳說聯(lián)姻,深度包裝,大力宣傳,為打造國家重點旅游城市而絞盡腦汁。
市區(qū)里,尤其是火車站附近,經(jīng)常能看見一群群著裝統(tǒng)一,追隨著一面小旗子的游客。當(dāng)然也不乏散兵游勇的背包客。
智擒人販子事件,讓柳明的威信大增,連一向?qū)λ柗铌庍`的耿小六,都開始主動和其套近乎,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柳明每回看見掛在弗盤劍右邊的那面鮮紅的錦旗,都會會心一笑。
“蜜蜜,你還別說,這個煙男,打起架來還真有股拼命三郎的氣勢嘞!”
胡麗看著蜜姐發(fā)在抖鶯上的視頻,評論。
“可惜,就是不經(jīng)打,沒兩下被別人放倒了,反而連累了呆子,不然呆子也不會被開了瓢……男人不能太瘦,不然沒用,靠不住,生物學(xué)與社會學(xué)雙重意義的靠不住?!?p> 蜜姐改變了對柳明思想上的看法,但沒改變嘴上的,仍然以挖苦、打擊、諷刺對方為樂趣。
“雙重意義,怎么講?”胡麗興致勃勃。
蜜姐剛要解釋,突然看見柳明走過來,遂切換了話題,轉(zhuǎn)而討論起晚上直播的造型和話題去了。
柳明察覺到這二人的表情變化,感覺跟自己有關(guān),心里竟有種莫名的歡喜,畢竟被人關(guān)注總比被人漠視來得好。
來到跟前,他還動作浮夸地脫帽致意,居然沒被理睬,令他感覺自討沒趣,旋即怏怏不樂地離開。
其實,胡麗是很愿意回應(yīng)瘋帽子的,但被蜜姐從桌下輕輕踢了一腳。
柳明雖說喜歡琢磨人,再引入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讓小說里的人物更加真實豐滿,但琢磨不透蜜姐,他關(guān)注了對方的抖鶯號,也進(jìn)過她的直播間,甚至買過禮物來打賞,但是禮物的價格不高,被對方一語帶過。
這些,蜜姐并不知情,柳明也從來沒想過要告訴對方。
事實上,整個餐廳,最尊敬柳明這個所謂副經(jīng)理的人,就是香姨了。她的這份工作是柳明介紹的,雖然辛苦,但工資比別的地方高出不少,而且上回的獎勵,老板也沒少了她。
香姨生活壓力大,工作起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一絲不茍,經(jīng)常受到老板的表揚(yáng)。
后廚的財叔見其辛苦,也常在空閑時間幫她,因為兩人是同齡人,有更多話題。
上午11點剛過,陸續(xù)有食客進(jìn)店,“愛麗絲的洞穴餐廳”又迎來了忙碌的一天。
那一家四口來時,正是用餐高峰,柳明請他們在休息區(qū)等候,并親自送上茶水。
“來旅游的吧,不如先找個酒店落腳,一有空桌我就替你們留著,怎么樣?”柳明看看雜亂堆放的行李,建議。
“廢話,我們訂的酒店得12鐘以后入住,所以先來吃飯咯,就你聰明???”
戴無框眼鏡的男人口氣很沖地回答,他在椅子上盡量舒展修長的四肢,像章魚一樣,樣子極不雅觀,路過的客人無不側(cè)目而視,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哼起了小曲。
而那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已經(jīng)溜到背景墻那邊,正上下其手地研究弗盤劍和惡龍模型。
“凱薩,不許離開媽媽的視線!”
那個滿臉雀斑的女人聲音尖利,仿佛指甲在玻璃上劃,令人瘆的慌。她從擱腳邊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包薯片,撕開后把包裝袋的碎屑隨手一丟,大嚼起來,薯片渣渣不時墜落。
鬢角微白的老頭翹起腳,在那瀏覽一張皺巴巴的地圖,喝口茶,將茶葉啐地上。
知道這一家絕非善茬,柳明也懶得費(fèi)那個口舌,搖搖頭上樓去了。
二樓轉(zhuǎn)一圈,他給人臉毛毛蟲續(xù)了根檀香,再下來時,看見蜜姐正和那一家子交涉,聲調(diào)還蠻高。
“我又沒說你們什么,不就是讓你們把行李歸歸攏,別擋著道嘛,咋就這么大火氣?”蜜姐臉頰都泛了紅。
“我們太累,沒力氣,你不就是為我們服務(wù)的嗎,讓你挪挪行李怎么了?”雀斑女趾高氣昂。
“你……”
蜜姐氣結(jié),柳明趕緊上來打圓場,拽她離開,但手被對方猛地甩開了。
這時,前臺傳來了細(xì)妹極力克制的勸阻聲,“小朋友,別爬,那劍得在大人陪同下才能用,聽見沒有……別扯那面錦旗!”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叫凱薩的男孩踩在龍頭上,去夠弗盤劍和錦旗,根本不鳥細(xì)妹。
“喂喂喂,說話客氣點,他還是個孩子!”
老頭放下地圖,勃然大怒,轉(zhuǎn)而柔聲道,“凱薩,到爺爺這來?!?p> 男孩扭頭做了個鬼臉,變本加厲,竟從惡龍頭上突然躍起,去抓那錦旗,落下時腳踩空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熊孩子特有的尖銳哭聲旋即響徹前廳……
三個大人,如同箭矢般射了過去,一邊查驗孩子的傷情,一邊質(zhì)疑餐廳設(shè)計的不合理和謾罵服務(wù)的不周到。
胡麗提著藥箱,細(xì)妹拿著棒棒糖一同趕了過去,但那家人不領(lǐng)情,喊著見老板,說餐廳得為此負(fù)責(zé)。
那男孩皮實,一點事沒有,很快就沒哭了,但或許是蜜姐先前得罪了他們,這家人便借題發(fā)揮,不依不饒,堅持要讓老板來,討說法。
大廳里顧客紛紛朝這邊張望,有人還吹起了口哨,那哨聲尖銳悠長,仿佛土匪的暗號。
“這里是餐廳,不是游樂場,更不是教管所!”蜜姐忍無可忍,怒懟回去,擺開撕逼的架勢。
“你說什么?有本事再說一遍,你才是沒人教的野種!”雀斑女說著,竟上來撓蜜姐。
柳明趕忙插入兩人中間。
“夠了!”柳明不再唱白臉,“我看你們根本不是來吃飯,而是來搗亂的,再這樣無理取鬧,我只好請你們離開了!”
“你讓誰離開,你是什么東西,你有什么權(quán)利拒絕我們在這用餐?”無框男也發(fā)飆了。
“就是,一個小服務(wù)員口氣還不?。 崩项^附和道。
柳明和蜜姐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命令:“轟人!”
胡麗、細(xì)妹,胖大、胖二,聞言立即上前采取措施,可還未產(chǎn)生肢體接觸,卻發(fā)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老頭順勢賴地了。
雀斑女見狀,也突然坐在地上,哭天抹淚地叫喚起來,不明就里的人準(zhǔn)能被她的演技惹出眼淚來。
那男孩呆若木雞地看著母親,一臉疑惑,無框男則掏出手機(jī),情緒激動地打著電話……
場面混亂,無法收拾。
餐廳的工作人員全都束手無策,只得和圍觀群眾一道,靜靜地觀看這一家人的精彩匯演。
“媽了個巴子,什么情況?”程三板劃拉開圍觀者,走進(jìn)舞臺中央。他正在二樓陪祝矮子的朋友喝酒,接到蜜姐的求救電話,敗了酒興,非常不爽。
“你是老板……你來得正好,你店里的這幫服務(wù)員都是什么玩意!”無框男惡人先告狀,“不但不提供服務(wù),還打人,你看,我爸現(xiàn)在還躺著,你說怎么辦吧?”
“誰打人了,他自己賴地上的!”蜜姐辯解。
“就是,老板……”
胡麗擠到程三板身邊,剛想說什么卻被對方狠瞪了一眼,遂又噤若寒蟬了。
程三板是老板,只想盡快解決問題,不影響他做生意,不想聽是非曲直,他知道,有些事情有理也說不清。
“大爺,您沒事吧,我扶您起來行不?”程三板蹲下去,柔聲問。
“別,我已經(jīng)打了120急救,我父親心臟不好,動不得!”無框男不無威脅道。
程三板見老人面色紅潤,胸腔起伏正常,知道并無大礙,心下也有了幾分明白,轉(zhuǎn)而看向雀斑女,“大姐,你就別坐在地上了,有事起來說,別嚇著孩子。”
“我起不來,腿麻了!”雀斑女啞聲道,顯然剛才表演過激,累了嗓子。
程三板示意蜜姐和胡麗,兩人不情不愿地走過來攙扶雀斑女,對方扭捏一番,被架到了沙發(fā)上。
“大家就都別圍著了,今天每桌免費(fèi)贈送一打啤酒!”
程三板倒是很能活躍氣氛,眾人叫好散去。
碰著再大的事,自己得先冷靜下來,不能自亂陣腳,這樣事情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是程三板商海打拼多年,練就的本事。
在餐廳全體員工,每周由他親自組織的列會上,他也一再強(qiáng)調(diào)過,遇到顧客投訴鬧事,得處變不驚。
老人賴著不起來,120是個臺階,可所有費(fèi)用就自然賴到店里了。這還真是個令人頭疼的事:這上了年紀(jì)的人,到醫(yī)院檢查一圈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
程三板一籌莫展,英明神武如他,也解決不了碰瓷這種千古難題呀!尤其是老人碰瓷。
在等120的時候,事情的原委,柳明附耳告訴了程三板。
“扯鬼蛋!”
程三板氣得咬牙切齒,一半是因為對方的無理取鬧,一半是怪自己人不會辦事:顧客是上帝,他們倒把自己當(dāng)少爺小姐了,不能受氣,不懂妥協(xié)?
但,看了胡麗用手機(jī)拍攝的,“轟人”視頻后,他心里的天平又傾向自己的員工們了。
“媽的,一家的刁民,絕對不能助長這種歪風(fēng)邪氣!”
程三板厭惡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老頭,恨不得上前踹兩腳。
柳明看穿了老板的心思,再度附耳獻(xiàn)上一計。
程三板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