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殷歌是誰
戌時前一刻,我郁郁的向外走去。
一輪明月緩緩自云層里爬出來,散著清冷如銀的月輝。
遠遠的,我看見顧嬤嬤黑衣束巾,踩著漆黑夜色,向后山行去。
這么晚了,她去后山做什么?
我想起日間她自唇間勾勒而出的詭譎笑意,鬼使神差的,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云錦山莊不同于慶都其他皇親貴胄的深宅大院,傍山而建,是真的山莊。據(jù)說,齊太祖時期,云錦山莊的第一代莊主云易深,機緣巧合之下,救了生命危殆的太祖,遂將整座山賜予云易深,更名:云錦山莊。經(jīng)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竟將一座荒山,經(jīng)營成了銅墻鐵壁。
至云絡的父親云建依,整整第八代。
顧嬤嬤一路蹣跚而行,速度卻極快,帶著我不喜歡的味道。
行至半山腰時,她突然停了腳步,偏頭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臉色似夢似幻,詭秘譎怪。
我心中突的一跳。
眼前景色倏地變幻。
有荷馥郁正艷,有葉清幽翠綠,倒映于藍天碧水之間,漾起層層疊疊水晶般清澈碧透的褶皺。湖間有濛濛白霧隨風而起,金鈴叮當之聲不絕于耳。湖畔,一妖嬈女子娓娓輕歌曼舞,聲音瑯瑯清越,舞步婆娑惑人,一襲烈焰紅裙,翻飛迤邐,露出一雙似雪艷麗的赤足。
這分明是誤入人間的美麗精靈。
我一時看得癡了,腳步不受控制的向前行去。
近了,
那女子緩緩的抬起頭,被風拂亂的烏黑發(fā)絲輕輕一揚,露出一張如玉雪白精致的臉頰。
然后緩緩張開了眼。
形狀奇美的眼睛,仿佛蝶翅般顫了顫,然后,緩緩打開。
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的眼睛竟然沒有瞳孔,全是眼白。
換句話說,
她的眼睛讓人生生挖了去。
那樣一雙美麗得惑世驚心的眼睛。
那樣美麗的眼睛,突然蜿蜒淌下兩行血淚。
我陡然驚恐的捂住了嘴。
風突然靜了,鈴鐺聲也不見了,連月也躲進云層里,不肯照下一絲光亮。
我與女子空洞的血眼近在咫尺。
不知哪里傳來咕嚕咕嚕的嗚咽聲,在這漆黑的夜里平添了幾分陰森。
是了,是我咽口水的聲音。
我轉身,撒腿就跑。
不知被什么拌了一跤,我骨碌碌順著半山腰就滾下去。
還好我有經(jīng)驗,竟也沒傷筋動骨——別問我為什么有經(jīng)驗。
我驚慌失措的抬起頭,不見了紅裙女子,不見了荷葉蓮池,依然是那輪明月暗沉慘淡的照著。
我定了定神,爬了幾次,都沒爬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我腳下一條慘紅如血的裙子。
我驚得手一抖,“呲啦”豁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我差點哭出來,趕緊在心里默念,“世上本沒有鬼,走夜路的人多了也便傳成了鬼。世上本沒有鬼,走夜路的人多了也便傳成了鬼。世上本沒有鬼......,世上......鬼奶奶,我可真不是有意的呀,嗚嗚嗚。”
我再不敢逗留,抓了裙子就往纓絡軒跑。
云絡看見我十分驚異。
瞅一眼我,再瞅一眼沙漏,“這么快就回來了?”
執(zhí)書的手微微一頓,“不對,這個時間,連你拉屎都不夠。”
我一怔,話說你為何對我拉屎的時間了解得這樣清楚?
跑題了,我將裙子在他面前一扔,手舞足蹈的的指著后山,“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p> 云絡茫然的瞅著我半?,然后目光落在血色紅裙上,陡然變了臉色,連聲音也緊了幾分。
“你哪來的?在哪兒撿的?”
“你是說后山?”
他摩挲著血色衣裙,臉色難看的喃喃,“不會的——我明明看見它已經(jīng)燒了——怎么會?——這衣服?”
“來人——”
他似突然想起什么,倏的將裙子往榻下一塞。臉色驟變。
“沒事了,你下去吧?!?p> 爬進門的朱全,“......”
少爺不會傷了腦子吧?他小心的覷了覷云絡的神色,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把甕盆遞給我?!?p> 朱全,“......”
糟糕!少爺?shù)哪X子確實壞了。
待屋子只剩下我和云絡一人一豬時,云絡將裙子扔進甕盆里,澆了些燈油,取火點燃。
火舌肆意揮灑,卷成一朵血色的蛾,漸變得扭曲、猙獰,一陣風突然吹過,火舌倏地一竄,蝶翼翩躚中,驚鴻一瞥般的“殷歌”兩個字直直的跳進我眼里。
殷歌是誰?
是人名還是裁縫鋪?
是繡娘還是那個被挖去眼睛的美麗女子?
我急望向云絡,他的眉毛蹙起,白晰的唇益發(fā)慘白如紙,火光明滅中,臉上的神色諱莫如深。
那個美麗如精靈的女子,
回來了。
云絡驀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火光已滅。他順手打開窗子,將燃燼的甕盆,倒在窗外。
月光灑在他身上,將他身上冷硬的弧度,灑上一層余輝。
云絡道,“別告訴別人?!?p> 我點頭,我都嚇死了,回憶都不想回憶。
良久,云絡突然回頭,唇角的弧度溫暖和煦,如暖陽乍現(xiàn),一瞬間便溫暖了一室的溫度。
“我交待你的事呢?做好了嗎?”
我,“......”忘了。
我自覺的蹲在墻角對手指,愧疚的想:媽蛋,我竟然忘記了,我的紅燒清蒸糖醋燒烤錦鯉,我的玫瑰芙蓉糕,藕粉桂花餅,蓮心窩絲糖,桃葉蜂蜜茶,紅粉花生,話梅瓜子等等等等。
“罰你三個月內不準吃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