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船體晃動,杯中酒撒,李運使臉有不快。一副將打扮者進,他抱拳行李。
“大人?!?p> 李運使一臉不耐煩地擺了下手。
“說吧。”
“江心停了三船,掛江陵水軍旗號,為首副將打扮,揮旗語,要求停船,小人不敢造次,故命人先停船,還請大人定奪?!?p> 江陵水軍?李運使聽之,一皺眉,他右手托腮,思量了一下,對副官說道。
“讓他上來,看他怎么說。”
副將退下后,師爺行禮。
“大人,兵部與三司素無瓜葛,這江陵水軍怎會在此?”
李運使冷笑一聲。
“不知。我平素最厭與莽夫為伍,在這舟上與這些武夫待著夠惱人的,這八竿子打不著的江陵水師又跑來壞我的雅興?!闭f罷,他站起身,對師爺說道。
“我也坐久了,你與我去船頭,我倒要聽聽這位攔船副將有何說辭。”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船中央指揮樓,往來兵士見之,紛紛行禮。
李斯鳴對此極不耐煩。他帶著師爺走至船頭空地,剛站定,一身著輕甲年輕軍將,幾步近前,行了一大禮。
船上穿朝服者,行大禮。
韓蓮生的囑咐,楊清記得清楚。他剛登船就見一官員穿著朝服出了指揮室,他也顧不上迎接他的副將,直接跑過去見禮,迎接楊清的副官在他身后跟著。
“江陵水軍正五品王將軍賬下,六品副尉楊清,拜見大人?!?p> 這官話楊清念了數(shù)遍,早爛熟于心,說得煞有介事,讓人不得不信。
李運使聽楊清的話,臉色微變。這一營副手親自前來,事必不小。想至此處,他擺了擺手。
“楊副尉,不必多禮。在下李斯鳴,此次的運使。不知你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多謝李大人。”楊清禮畢,站直說道,“昨夜一票賊匪襲了我水師主營。”
李運使聽之,一驚,他問道。
“損失可嚴重?可有人員傷亡?”
“勞大人費心了,人員無損,僅僅損了些軍需,局勢已穩(wěn)。”
“如此甚好。”
楊清繼續(xù)說著來因。
“匪寇來勢洶洶,我與我家將軍新至,人生地不熟便通報了江陵劉知府,商議聯(lián)合剿匪。不敢巧,趕上大人您過江陵。這漕運事重,劉大人謹慎起見,不留船隊過夜,請大人換防后,趕趕時辰,到潭州歇腳?!?p> “哼,區(qū)區(qū)匪寇,竟讓一州大員慌張至此。”李運使搖了搖頭,“他劉大人小心得過頭了吧?!?p> 楊清陪著笑。
“劉大人有他的考量。大人有所不知,這匪寇怕是溫琦的舊部,不能怠慢?!?p> “溫琦?”李運使念叨了一句,問道,“他是何人?”
“據(jù)劉大人言,以溫,溫琦為首的賊匪在這江上盤踞多年,頗有勢力,應小心為上。”
差點說錯,楊清額頭微微冒汗,他悄悄觀察了下李運使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臉色無變,頓覺安心。
“他說得倒也有理?!崩钸\使答道,“那楊副尉此行前是為了換防?”
“正是?!睏钋妩c頭,他接著解釋道,“劉大人剿匪需船工,人手吃緊,此次換防船工由我部出。事出緊急,也合朝規(guī)?!闭f著,他掏出官文遞給李運使,“大人請見,這是劉大人所書官文?!?p> 李運使拿過,瞄了一眼,看到官印無誤后,就合上,隨后給了身后的師爺。
楊清看狀,心中竊喜。這人果如韓先生所言,是個草包。
“那就換吧。”李運使懶洋洋地隨口說了一句,“你帶了多少人?”
“四十人。”
李運使聽后一皺眉。
“這人也太少了吧?!?p> “只騰出了這么多人手,大人勿怪。”楊清解釋道,“這四十人只是船工,且只換兩船,剩余三十由潭州地方出。劉大人已寫了手書給了潭州通判。”
“真麻煩。”李運使小聲抱怨了一句,他扭頭問道師爺,“這到潭州需幾個時辰?”
“回大人,三個多快四個時辰,要入夜了?!?p> 李運使一聽,眉頭緊鎖,臉拉了下來。
楊清一看他臉色不悅,笑曰。
“大人,因地方瑣事,辛苦了大人,劉大人很是抱歉,特命下官給大人帶了一份薄禮。”
“什么薄禮?”
“大人稍等?!睏钋遄叩酱瑐?,三擊掌。
掌音聲落,琵琶聲起。江上風波靜,兩船距離又近,這戰(zhàn)艦上的眾人聽了個真切。
一時間,船上再無人動,江上再無他音。琵琶聲至,耳皆被捕。
楊清不通樂理,聽不出門道,只覺好聽,他瞄了一眼李運使,見那李運使神情癡醉,他暗自竊喜,此事已成。
紫煙此舉只為炫技,一曲《六幺》掐頭去尾,只奏了兩個花拍,便停了。
這興致來了,豈是那么容易消的?
這李運使聽得正酣,音一落,頓覺失落。他下意識地往琵琶聲傳來的那側走了幾步。
師爺一看形勢,提醒了一句。
“大人?!?p> 李運史一下晃過神來,他站住,整了下朝服,又拿起了官架子。
楊清看著暗笑。他滿臉賠笑,再施一禮。
“李大人,劉大人特意去浣紗樓求紫煙姑娘挪步至此.....”
李運使聽到名字后一愣,楊清話未說完,他便急不可待問道。
“你說何人?”
“浣紗樓紫煙姑娘?!睏钋宕鸬馈?p> 李斯鳴轉回身,看了眼師爺,師爺會意地點了下頭。
坊間言怕是不虛,這技法就配得上花魁二字,李斯鳴心中竊喜。
“大人,不知紫煙姑娘可有幸登船?”楊清問道。
“快請,快請。”李斯鳴趕忙說道。
楊清心中大喜,他再擊掌,示意安排登船,撐船兄弟得了訊號,點頭,進艙中稟報。趁這段準備的空當,楊清與李運使寒暄了幾句。
“不知劉大人這禮物,大人可滿意?”
“滿意,滿意。我李某人何德何能,竟得劉大人如此費心?!?p> 楊清搖頭。
“此次大營失火怎么說也是我家將軍失策,也怪劉大人平日疏于防備,害得大人您多奔波了,是該意思下的。大人到了潭州可放心歇息一日。明日,劉大人和我家將軍會在潭州與大人相見,另有孝敬奉上?!?p> 李斯鳴一聽,大悅。
“如此甚好?!?p> “這薄禮若得了大人的意,還望大人在京城貴人面前幫著說下我家將軍和劉大人的好話。這話那二位大人不好明言,大人見諒。不圖別的,只圖此次失策能大事化小。”
“好說,好說,這都好說。”李運使打了保票,“我記下了,我在東京城里有些貴友,朝上說的上話,這匪寇神出鬼沒,一時沒防備,不算大過,麻煩楊都尉轉告兩位大人,官家面前自會有人替二人美言?!?p> 楊清又施了一大禮。
“我先替兩位大人謝過李大人了。”
李運使一擺手。
“舉手之勞而已?!?p> 兩人正說著,紫煙已登船了。她輕紗遮面,抱琵琶碎步緩行,兩小生一人抱琴一人持蕭一前一后跟在她身后。
李斯鳴本能地掃了兩小生一眼,注意到兩人相貌后,又多看了兩眼。
這二人長得的確出眾,眉眼相似,卻各具特色。
抱琴的白衣小生,年紀稍大,稚氣未脫,舉止間透著一股子傲氣。他嘴角眉梢掛著笑意,卻沒分毫熱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勢。
持蕭的黑衣小生,年歲尚小,童容未退,眉宇上掛著三四分英氣。他舉手投足干凈利落,雖面無表情,卻無孤高之感,讓人備覺親近。
李斯鳴暗嘆,這佳人帶著的童子都這么不一般,這江陵果人杰地靈。他打量完兩小生后,就把目光全放這紫衣麗人身上了。
這紫煙似過了碧玉之年,但未及桃李之歲。輕紗照面,看不全花容,引人無限遐想,增了絲絲神秘。柳葉彎眉下,一雙杏目,若盈盈青泉。今日她這烏發(fā)像是隨意梳的,只簡單攏了一下,單別了一只蝶形玉簪,透著幾分慵懶。這紫衫,料絕佳,卻無刺繡。
自古麗人多配飾,紫煙走起步來卻無環(huán)佩叮當之聲。她雖有耳洞,卻未見環(huán)飾。纖纖右腕上帶了一白玉環(huán),在腰間掛了一蓮型青玉佩。從頭到腳,飾不過三。
李斯鳴看之微微搖頭,暗自思量。這紫煙不似風姿麗人,更像出塵修士。他瞬間也明了,江陵人推崇這女子有慕才之意。
紫煙與卓昭卓尚三人走至李運使身邊,三人行禮。
“草民韓氏女紫煙,韓氏謝卓昭,顏氏謝卓尚拜見大人。”
“紫煙姑娘不必多禮,起身?!?p> “謝大人?!?p> “你們兩人也起來吧?!?p> “謝大人?!眱尚值墚惪谕暋?p> “你們兩人兄弟?”李運使問道。
“回大人。”謝卓昭雙手抱拳行禮,答道,“一母所生。”
“怎進了兩家?”
“大人有所不知,我父輩謝家家主與韓,顏兩家交好,有換子之約,故我與我弟卓尚進了兩家?!?p> “原來如此?!崩钸\使得了緣由,不再深問。
“赴潭州一路下官欲求姑娘同行,不知姑娘可愿意?”
紫煙并沒言語。李斯鳴看紫煙似有為難之色,連忙說道。
“姑娘休要犯難,李某人但求一曲。姑娘將剛才曲目奏完即可。”
紫煙聽罷,松了口。
“既如此,小女子愿同行,求大人照拂。”
李斯鳴大喜過望。他連忙命師爺下去安排,拉著紫煙就要回指揮室走。
楊清一看,趕忙行禮,他問道。
“大人,這換防.....”
李運使一臉不耐煩地指了指迎接楊清的副官。
“楊都尉與他安排即可?!?p> “遵命?!?p> 楊清領命,心中大喜。諸事皆如韓先生所料。
一切就緒,只待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