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過半,日頭偏西。
孫成才和一手下人在船頭站崗?,F(xiàn)日頭還大著,但這苦差兩人卻甘之如飴。
“這江風吹著,這曲聽著,舒服。”孫成才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相。
“是啊?!彼磉吥侨烁胶系溃袄洗筮@差當?shù)锰盗??!?p> “可不是嗎?咱們跟著李大人享福嘍了?!?p> 兩人正說著,琵琶聲落。孫成才深覺遺憾。他睜開眼睛,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船已行至開闊水域,看著眼前之景,他不由自主念了一句。
“江平水面闊,魚躍飛鳥低。”兩句念完,他停住了。
一時之間他不知接什么好了,他注意到船兩側靠近江岸有一些漁船,船上漁夫們一邊拉著網(wǎng)捕魚,一邊用本地話唱著什么。他靈光一現(xiàn),補上了后兩句。
“江平水面闊,魚躍飛鳥低。往來穿梭者,悠然唱漁歌。”念完后,他自覺滿意。
“好詩,好詩?!鄙韨热诉B連鼓掌。
“王小武,休拍我馬屁?!睂O成才擺了擺手,“我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我不過識幾個大字而已?!?p> “那也強過兄弟們。我們斗大的字一個不識,一天私塾也沒上過?!?p> “私塾啊。”孫成才冷笑了一下,“我也沒上過,我家窮,沒有那個錢上私塾啊?!?p> 王小武一愣。
“那老大你怎么識得字?”
“我有幸遇見了一先生,那先生真是個妙人?!睂O成才笑了兩聲,打開了話匣子。
“那先生不是道士,卻穿了個道袍。我七生那年,他來了我們村子,嫌我們這些孩子名字破,給每人都改了一遍名,我們啥都不懂,以為他給了什么好名字,那個開心啊,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他給的名字也沒好到哪里去。”他搖了搖頭。
“他真是個奇人。他在我們村里面待了三載,這三載他每天到我們村頭樹下,拿福字饅頭誆我們讀書。真不知道他怎么這么閑?!?p> “這先生叫什么?。俊蓖跣∥浜闷娴貑柕?。
“他叫……”
孫成才名字還未說出口,忽覺頭頂有一黑影,他本能地退了一步,一物正落在他腳下。
“啪,啪,嘩啦,嘩啦,啪,嘩啦,嘩啦,嘩啦,啪,啪,啪……”
一時之間,物體擊中船身后破裂之聲不絕于耳。
這是什么?
孫成才看著腳下的陶片,疑惑不解,他提鼻子一聞,酒香飄來。
這是酒壇!
孫成才大呼,不好,他立馬下了命令。
“打旗語,讓后方鹽船后退,拉開距離!”
孫成才當差不短了,他明白,鹽絕不能有失。匪盜不會打鹽的主意,只要船不沉,事后一定能追得回來。
想到后方鹽船上還有二十多號江陵水軍在,孫成才頓覺慶幸。雖說人不多,但是保住船應該沒什么問題。
旗語剛打完,孫成才還沒得及下第二道命令,第二輪攻擊就來了。
孫成才看著上空,心如死灰。他猜想的沒錯,剛才那波就是定個位,這次是來真格的了。
一團團火球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精準地擊中戰(zhàn)艦。
江上飛火,白日流星,壇落之處,紅焰乍起。
“著火了!滅火!”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這TM誰了!瞎喊什么!孫成才這個氣啊。
滅火?滅得過來嗎?敵方以逸待勞,這種攻勢不會只有一輪,費那個勁干嘛!趕緊出射程才是首選??墒乔懊婺巧炒叩锰?,這船已經(jīng)被卡死了,要棄船保貨!
“下錨!停船!”他這聲用盡了全力,音都破了。
可這命令誰能聽見?早亂成一鍋粥了!孫成才氣得直跺腳。
他也顧不上許多了,直接沖向指揮室,去尋李斯鳴。
保住了鹽和李大人,就性命無憂,物件損再多也無妨,不過是罰俸降級。他這算盤打得不錯,可剛進指揮室,他就發(fā)現(xiàn)愿景落空了。
紫煙和那兩小生早沒了蹤影,室內只剩李大人和那師爺。兩人身首異處,不知涼了多久了。
孫成才站在原地,表情呆滯,他悔不當初。誰動得手他清清楚楚,聽見那個姓的時候,他就應該警覺了。
就不應該讓他們三上船!
“老大……”王小武跟著進來,一看室內景象,他也傻掉了。
孫成才轉身看見王小武跟木頭一樣站著,直皺眉。
“王小武,王小武,別傻站著!”
王小武晃過神,他驚慌失措。
“老大,咱們怎么辦?”
“怎么辦?”孫成才冷笑了一下,“還能怎么辦?小武,趕緊下艙,叫上相熟的弟兄,趁還亂著,咱們棄船,要跑路了。”
“可咱們在籍啊?!?p> “那又怎么樣?”孫成才咬著牙,狠狠說道。
“別TM傻了。咱們中埋伏了,運使死了,貨咱們肯定保不住,回去也是腦袋搬家。咱們現(xiàn)在跑就是個逃兵的罪責,找個地方藏幾年,等大赦?!?p> 王小武如醍醐灌頂,一下清醒了。
對啊,等大赦!
皇室現(xiàn)人丁稀薄,一旦皇子皇孫出生,定大赦天下?,F(xiàn)在回去,那不是冒傻氣是什么?
“我現(xiàn)在就去。”王小武說完,急匆匆出了指揮室,叫人去了。
孫成才又回頭看了李斯鳴一眼。
“李大人,您一路走好?!睂O成才念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顏氏孫成才,會記得給您燒紙的,是他韓家害得您,跟我們顏氏沒干系,您到地府告狀,不要告錯了人?!?p> 說完,孫成才出了指揮室,看著無人可擋的火勢,搖頭嘆息。
這差真TM值!
孫成才默默地問候起了韓家的十八代祖宗。
在靠近江岸的一三帆船上,這位被怨恨的正主正悠哉地品著茶,他看著江心火勢,點了點頭。
“很好,準頭也不錯,他們下功夫了?!?p> 他一臉滿意又帶著得意的表情,站在他身側的趙珂看得清清楚楚。
趙珂低下頭,笑了笑,他對這位韓美人現(xiàn)充滿了興趣。
江對岸一小土包上,張魁盤腿坐著,看到戰(zhàn)艦起火了,點了點頭。
不錯!這火放得太省心了!他壞笑了一下,決定再來一輪。
他轉回頭向土包下的秦燁比了一個3的手勢,又比了一個向右的手勢,最后比了一個1。
秦燁收到了消息,點了點頭,下了命令。
“向后,1格,向右,1格。”
六子領著二個兄弟,向后拖了一格,卡死之后,又推著中部方盤,轉了1格后,用木楔子釘死。
“投石機”被固定后,手下人立馬將十五個裝著火油的酒壇放置在投擲槽內。
“點火!”
“放!”
團團火球又一次飛向江心。
張魁扭回頭,面朝身后的秦風,指著天上的飛火。
“秦哥,是不是很漂亮?”
秦風點了點頭。
“這景確實稀罕。”
改攻城投石機投酒壇子燒船,玩得有品啊。秦風不由得佩服這韓先生好手筆,他轉回頭看著土坡下一臉興奮的秦燁,眼神一下就冷了。
自己弟弟對一土匪死心塌地,自己做哥哥的除了跟著一點辦法沒有。這張魁又非池中物,混出名頭被朝廷注意是遲早,好巧不巧這么早就碰上了這扎手的韓美人。
他韓蓮生跟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現(xiàn)是在困局,但看這架勢,被重新啟用是遲早。一想到有朝一日,韓蓮生可能要站對立面,秦風頓覺脊背發(fā)涼。
放蛟出淺灘怎么想都不智,秦風起了殺心。
張魁注意到秦風的臉色有異了,問了一句。
“秦哥,怎么了?”
“沒什么。”秦風微微搖了下頭,笑了笑,問道,“張魁,事了以后,這韓先生你打算怎么辦?”
張魁知道秦風想說什么,他笑了笑。
“秦哥,我張魁的船有多難下您不是最清楚嗎?”
“哈哈?!鼻仫L大笑了兩下,“你這么說,我放心了?!?p> 三帆船上,韓蓮生看到攻勢又來了一輪,他坐不住了,意識到可能是張魁沒玩夠之后,他有點傻眼。
我的哥啊,您是真要命,我的人還在船上呢!
韓蓮生心里連連叫苦,他趕忙招呼姜文過來。
“姜文,姜文,過來?!?p> 姜文不敢怠慢。
“張大人,您有何吩咐?”
“去發(fā)信號,讓對岸收工?!?p> 姜文連忙命人照做。
張魁看見對岸的信號,略覺遺憾,他領著秦風下了土包。
“收工,收工?!?p> 眾人聽到后,停了動作,原地休息。
“老二?!睆埧噶酥改峭妒瘷C,“把它燒了?!?p> 眾人都是一愣。
“大當家,可惜了?!币皇窒氯苏f道。
“是可惜?!睆埧蛄嗣蜃?,撓了下下巴,“不燒不行,能造這玩意的天下就幾家,留著它,咱們先生的底就露了。燒,燒得干凈點?!闭f完,他對秦風說道,“秦哥,您看著點,燒完之后,帶兄弟們,往上游走,跟五子他們匯合。”
“好?!鼻仫L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張魁,順口說了一句,“你要去哪?”
“秦哥,我擔心姜家把咱們先生扣下。”
秦風一聽,一驚。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
“我知道蓮生定有后招脫身,但他沒與我說,我有些擔心?!?p> 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三人。
“你們三,跟我走,去接接咱們家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