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只半融化的攝像頭眼睛死死盯著，可不是什么輕松愉悅的場景，但杜澤頂住壓力，堅持住了。他繼續(xù)維持著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發(fā)自內心的暗示自己，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千萬、千萬不要感覺有哪里不對，不然結果可能會不太妙。
“是么……”
女性聲音沉吟了一聲，然后突然播放起一段錄音來。
夾雜著電流雜音，在一陣熱鬧的喧囂聲中，一個年輕男人大聲說道：“哈哈，那算什么，讓我來給你們講個小故事，就說個關于女人的故事吧——”
接著，他用了大概100字，來介紹人物，主要是在描述女主角的樣貌，身材，性格，以及對普通人來說，高不可攀的深厚背景，而對于男主角的描述，只有“正是在下”這四個字。
雖然嘴上說是“小故事”，其實在這之后，他又當場講了兩萬多字的內容，把女主角吹上了天，仿佛整個人類聯(lián)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德才兼?zhèn)涞拿廊?，其余的都不過是一群庸脂俗粉。加上和觀眾們互動，討論，補充細節(jié)，以及和此前吹牛的那位女船長吵嘴，爭辯誰更漂亮的話題，以及被眾人勸架，才沒出去來一場生死決斗所花去的時間，整段錄音原本長達三個小時，在這里播放的只是節(jié)選，精簡掉了絕大多數(shù)與主題關系不大的內容。
饒是如此，杜澤也不得不一臉尷尬的站在原地，聽了足足五分鐘。
時隔多年再重新聽到自己以前情緒不好時在一群從此再無聯(lián)系的陌生人面前胡吹大氣的錄音，真的是一件特別容易讓人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但他定了定神，很快冷靜下來。
“是在吹牛?！?p> 他認真的解釋道：“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我為什么會把它講出來？我不想活了么？眾所周知，這位被我肆意造謠、背后中傷、惡毒詆毀的女士，擁有一個相當顯赫的姓氏，更是肩負著和與其家族總體相等的另一個龐然大物進行聯(lián)姻的重任。如果故事是假的，我還有救，如果故事是真的，我肯定會死。你知道，那個姓氏——那可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整個已知宇宙里都有他們的身影，就和‘他們’一樣?！?p> “當然，根據(jù)事后依據(jù)心理學進行的系統(tǒng)分析，你當時患有包含抑郁癥在內的輕度精神負面狀況的概率高達99.75%以上，這是因為生活的巨大落差和所接觸到的高強度刺激源所致。”
“換而言之，你可能確實是不想活了，又不愿就這樣死去，整體處于巨大的矛盾之中，所以變著花樣的想要作死，不過所幸在場的眾人沒一個把你的話當真，且你的精神狀況在那之后不久就因為新的生活經(jīng)歷出現(xiàn)了顯著變化，停止了所有作死的舉動，同時開始為自己曾經(jīng)的不理智而后悔，進行了一系列善后工作，因此這些說法并未流傳到那些顯赫人物的耳朵里?！?p> “這就是你為何現(xiàn)在還能喘氣，而不是早就被受雇用的職業(yè)殺手暗中滅口的原因。”
……
呃。
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
杜澤差點就被對方說服，點頭承認她說得對，然后一切坦白從寬了。
在最后關頭，他猛然間想到了一對能撕開鋼鐵的拳頭，因此及時改口，絞盡腦汁，換了個角度來探討這個問題。
“聽起來有點道理，但請允許我指出你的疏漏之處：人類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取決于天生的基因、后天的生活環(huán)境、所接受的教育方式、所使用的食物或藥品等等變量影響，擁有很大程度的不確定性，很難一概而論。很顯然的，目標如果是一大群人，就很容易預測到他們的行為傾向，不過隨著目標數(shù)量的減少，這樣的行為會變得越發(fā)艱難，當目標最終確定為某一個人時，這種預測的難度會提高到無限大?！?p> “即便是用窮舉法的方式來從其所作出過的所有選擇中，找到在特定環(huán)境下，其最可能采用的思路，也仍然存在較高的預測失誤概率。須知，我們人類就是這樣的，一方面總是更喜歡循規(guī)蹈矩，一方面又熱愛嘗試新鮮事物。即便是相同的問題，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境況，不同的心情之下，我們同樣可能會做出截然相反的決定?！?p> “從生理學的角度來分析，這是由于人類的意志總是會受到時刻變化的化學反應的干擾和控制，因此我認為，用智械人的標準來分析人類，是不可取的。我們不會永遠理性，又不會永遠不理性，很微妙，很難理解。”
“哼?！?p> 女性發(fā)出一聲有點惱怒的鼻音?！霸掚m如此，當一個人類經(jīng)過一座獨木橋時，他從橋上走過去的概率，和他跳下去的概率，總歸是不一樣的。正如世間萬物一樣，作為一個可理解的物質存在，人類產(chǎn)生思想的方式，和智械人產(chǎn)生思想的方式，仍然存在某種程度的共同之處，且必然是存在某種規(guī)律的。既然人類是由切實存在的物質構成的，就必然需要遵守切實存在的物理定律，也必然會履行切實存在的化學反應。”
“以常識來推斷，如同在人類文明的早期時代，在尚未弄清楚這些化學成分的實際構成時，便試圖運用自己總結出的一系列信息，設法用銅、錫、硝石、木炭、水銀和朱砂練成黃金的術士一樣，心理學亦是一門通過觀察和總結事物的客觀規(guī)律而誕生的學科，它們中的大部分內容，即便可能存在有錯漏之處，可能不適用于所有人、所有情況，也終歸是有意義，有參考價值的，且可以通過一系列已有的實驗結果來證明?！?p> “當你于黑暗中蹣跚摸索之時，一根火把或許不足以照亮整個天際，卻至少能在太陽出來之前，給你提供一點光和熱，讓你看清自己眼前的環(huán)境。我不認為可以用‘一個東西可能不是完美的’為理由來否定以它為基礎得出的結果的真實性。正如，即便是動用整個軍團的算力，所找到的‘美’的概念，亦不能保證可以獲得所有意識體的承認和喜愛，無論其反對的依據(jù)是審美觀差異，還是單純的為反而反，但這不代表‘美’不是‘美’，更不能說明‘美’是‘丑’。”
有破綻！
杜澤眼前一亮。
和絕大多數(shù)人類擁有完全相同的共性，在陷入“爭論”這個模式下時，對方說的話，他十有八九都聽不進去，只會敏銳的找到哪怕是最細微的漏洞。
“是的，你說的沒錯。”他嚴肅的點了點頭。“基于以上的理論，你是否能用心理學來解釋，為何我在明知自己可能會因此而死的前提下，甘冒與收益不相匹配的巨大風險，到這里來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