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夏祁安試探著開口,試圖喚回沈覺的注意力。
“嗯,”沈覺回過神來:“殿下似乎與雪兒有些交情。”
“尚可,談不上什么交情,”夏祁安笑得羞澀,似乎是被拆穿了心事、情竇初開的少年。
“哦?”沈覺客套地笑:“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一聞究竟?”
“也沒什么,不過是私下里見了幾面,一同看了些書籍,探討了些問題罷了?!毕钠畎埠鋵崳缓靡馑嫉氐拖铝祟^。
沈覺握著酒尊的手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過了會兒才恢復(fù)如常,笑著開口:“也不知殿下看的是什么書,雪兒與我一同時,向來是只會撒嬌撒癡,不曾告訴過我,她喜歡看什么樣的書籍?!?p> 夏祁安瞥見沈覺手上的青筋暗喜,聞言耳根漸漸紅了起來,細(xì)如蚊吶地開口:“《戰(zhàn)國策》,她問了我《韓策》中的一篇。”
“哦?”沈覺笑,“不知是哪一篇?雪兒聰慧,區(qū)區(qū)《戰(zhàn)國策》,應(yīng)當(dāng)難不倒她?!?p> 夏祁安詫異地抬起頭,“是嗎?”隨即臉頰也紅了起來:“是韓襄王派尚靳向秦宣太后請兵的那一篇?!?p> “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鄙蛴X低低地吟誦,忽的抬起頭看著夏祁安:“這一篇?!”
聲音陡然拔高,隱隱地帶著怒意。
“正是……可是有什么不對么?”瞧著太陽穴、脖頸上青筋暴起,隱隱有起身之勢的沈覺,夏祁安有些不知所措,略有生硬地回答。
“……無事,”沈覺用力地壓下心頭的怒氣,狠狠地灌了自己幾尊酒,這才緩過來回答:“雪兒年紀(jì)尚小未經(jīng)人事,不懂這些事情,也是應(yīng)該的。只是,不知殿下是如何回答的?”
夏祁安面上浮現(xiàn)出怒意與惱意,似乎是惱羞成怒。沈覺用力握住酒尊,急切地等待著下文,夏祁安卻是恨恨的開口:“不提也罷!”
說著就灌了一尊酒。
沈覺將酒尊重重地擱在了桌案上,面上染了焦急,起身拱手道:“殿下,在下忽然想到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行告退了?!?p> 說完就轉(zhuǎn)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夏祁安未曾阻攔,反倒是悠哉游哉地斟了一尊酒,眼神則是瞥向纏在右手上的綠色手帕,輕輕地開口:“師兄啊師兄,別怪師弟齷蹉,你若是能夠妥善地解決此事,師弟日后定然不會再去招惹雪兒。不過,”話音一轉(zhuǎn),夏祁安的語氣變得冷厲:“若是你傷了雪兒,那就別怪師弟我橫刀奪愛了!”
沈覺放下的酒尊里,酒水不起波瀾,似乎一切都未曾發(fā)生變化。
沈覺急匆匆地策馬去了普惠寺。熟門熟路地走到了絡(luò)纖雪的屋子里,不顧及試圖阻攔自己的丹兒,沈覺徑直進(jìn)了屋子,反手插上了門栓。
昏黃的燭光下,絡(luò)纖雪散著發(fā),正專心致志地低著頭看著些什么。定睛看去,卻是幾塊布料并著些針線之物。此時聽見關(guān)門時的響聲,絡(luò)纖雪抬起頭,長發(fā)就順著她的動作滑落,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
抬頭見是沈覺,絡(luò)纖雪淺淺一笑,緊接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將手中的東西放到身后,只是不知為何又皺緊了眉頭。
“……怎么了?”到底還是不忍,沈覺強壓下心頭憤怒與不悅,幾步走到了床前,抓過絡(luò)纖雪的手細(xì)細(xì)地查看。
纖細(xì)的手指上,一顆殷紅的血珠沁出,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
絡(luò)纖雪不好意思地低頭。女紅是女子必會的才藝,如今她縫個荷包還能傷了手……算不得什么驕傲的事。
“……做的什么?竟然還動起針線了?!鄙蛴X明知故問,似乎是真的疑惑,為何絡(luò)纖雪會碰這些東西。
“沒什么啊,忽然想起來了。”絡(luò)纖雪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了,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來我這里做什么?”
“看看你,怕你被嚇到?!鄙蛴X掀起衣擺坐在了床沿,“如今看來,倒是我多事了?!?p> “……能有什么被嚇到的,”絡(luò)纖雪滿不在乎地開口,沈覺則拿起剪刀剪了條布料,用力地在她被針扎到的手指上打了個結(jié)。
“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嗎?”絡(luò)纖雪抽回手,苦著臉開口。
不過是被針扎了下,竟然還要包扎,還這么用力,比不包扎更疼。
“沒有,你很好,做的一切都很好?!鄙蛴X沒抬頭,低頭看著被子上的花紋。
是并蒂的蓮花。
花開并蒂,便有著成雙成對、百年好合之意。
絡(luò)纖雪詫異地看著沈覺,不清楚為何,她聽著這話,總覺得有些奇怪。
努力壓下心頭不舍,沈覺挑起絡(luò)纖雪的下頜,聲音冷厲:“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還能勾搭上夏祁安!”
絡(luò)纖雪嘴唇微張,似乎是不相信如此陰冷傷人的話是從沈覺口中說出來的。用力撥開沈覺的手,絡(luò)纖雪冷笑:“第一,我同夏祁安清清白白,未曾有過半分逾矩;第二,就算我結(jié)識夏祁安,也與你沒有關(guān)系;第三,你說話能好聽些么?!勾搭是什么意思,你不該不清楚吧?”
說完后,絡(luò)纖雪將剪刀布料針線等一一地放到了枕邊,似乎是不再想做那只準(zhǔn)備送給他作生辰賀禮的香囊。
“好,”沈覺瞧著絡(luò)纖雪的舉動,想都沒想地就開了口,“那你告訴我,為何要答應(yīng)夏祁安,要等到十五及笈再行談婚論嫁?”
沈覺眉眼間滿是怒意,是絡(luò)纖雪未曾見過的模樣。也是這一刻,絡(luò)纖雪才恍惚間想起了自家兄長與如琢的勸告。
謀士是什么人?滿肚子的陰謀詭計,心狠手辣笑里藏刀,你確定你能夠脫身?
雪兒你天真單純,怕是不知道師兄他的城府有多深。
沈覺他城府太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你最好離他遠(yuǎn)點。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布料,又看了看枕邊已有雛形、自己按下性子繡了一個多時辰的香囊,想著自己精心地挑選布料顏色、努力地思考什么花紋比較襯沈覺,忽的絡(luò)纖雪感到一陣諷刺,想著語氣也不善了起來:“那你去找我爹爹娘親提親啊,只要爹爹娘親同意,我絕不多說什么。”
沈覺沒了言語,只是苦笑出聲,在絡(luò)纖雪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俯身靠在了絡(luò)纖雪的胸前:“雪兒……我該怎么辦……你告訴我,我該拿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