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土地已經(jīng)很久未曾傳頌過史詩了。
或許是已死之人不能再開口吧。
或許是將死之人哀莫大于心死吧。
又或許是……開口的人都死了。
折子夜靈體崩潰的時候,他的心突然空了。
不是心臟空了,而是心。
一切往事如煙散去,再無意義。
往來于樓蘭的喧囂聲靜了,全軍突擊的擂鼓聲也歇了,當(dāng)最后的喊殺也斂去悲愴,他耳邊響起的,只剩一道清脆的銅鈴聲。
那是很久之前,他修煉時,呼吸引動銅鈴輕晃發(fā)出的脆響。
銅鈴是誰送來的?折子夜已忘了。他的靈體一瞬間崩為碎片,四散開來,那些鋒銳的棱角慢慢磨圓。
最后,這片片碎片如羽毛一樣,四散著落在了地上。
再碎為更小的碎片。
奇異的是,在生命的盡頭,折子夜一點也沒有想到他對邪神的仇恨。
他還記得當(dāng)年的繁華和風(fēng)沙,還記得當(dāng)年的金戈和鐵馬,甚至記得故人西辭的那句長風(fēng)盡漢歌,但他卻沒能繼續(xù)記著仇恨。
該恨啊。折子夜突然想高喊,恨啊。
可他沒有。
仇恨是脆弱的,能讓他活那么就不崩散的,不是越想就越絕望的仇恨啊。
折子夜深深的明白,束縛他的,讓他不至于崩散的,從來不是仇恨。
是羈絆啊……
鎮(zhèn)守一方的羈絆,率軍沖鋒的羈絆,目送旅人的羈絆……
樓蘭城,胡楊樹,糖葫蘆,還有那枚小小的銅鈴……
白色的光依然在亮著,可折子夜知道,他要死了,他的心靈已經(jīng)要崩為碎片了。
還有什么遺憾么?
樓蘭已覆?故人不歸?前路未續(xù)?生死未卜?
這些都和我折子夜再無關(guān)系了,將死之人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已看見了邪神頭顱跌落在地,看到祂殘軀上燃著的白色火焰,卻突然有些恍惚……
真的殺死祂了么?
邪神為什么能復(fù)活?
當(dāng)初殺死的那些邪神,有多少復(fù)活了?
怎么才能徹底殺死祂?
但是……一切都不能再知道了。
遺憾么?好像真的有些……
當(dāng)初看到的景象,真是讓人絕望,可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能再多說了……
告訴他這些就夠了,再多……再多就會被發(fā)現(xiàn)吧。
我折子夜……終于又死了。
白色漸漸熄滅,一切光芒都不再有。
打的很絢爛,死的很平淡。
最后只是引得黍離默默回頭望了很久,而麥秀已睡去。
灰色大地終于回到了往常的死寂,那亮了許久的天空終于被灰色再一次籠罩起來。
大地斷裂,邪神的所有觸須偶爾輕微的動彈一下,但又很快停下。
死渡鴉飛來一大群,還沒落下就被驚走了。
一只四肢晃晃悠悠的巨大縫合怪步履蹣跚的晃蕩到了這里,還沒靠近多少,就被碾為肉泥。
邪神雖死,余威尚盛。
又不知多久,一只死渡鴉悄悄的飛了過來。
它盤旋在高空,小心的避開那還未散去的白痕,繞了一個大圓,到了巨大縫合怪的尸體那。
一支爪子小心的往圈內(nèi)探去。
無恙。
于是又一支爪子。
就這樣,一步兩步,它終于挪到了一根觸須的旁邊。
這是一根一半淺藍(lán)色一般白色的小小觸須,只是一截,已經(jīng)死去很久不再動彈了。
但死渡鴉依然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支爪子。
爪子沒有喙重要。
悄悄靠近,輕輕撥一下。
超快后撤步!
什么都沒發(fā)生。
死渡鴉似是終于放心了下來,慵懶的用喙理了理紫黑色的羽毛,邁著爪子,安靜的走近祂。
斟酌了一會,它小心的把趾按在白色的區(qū)域,死死的踩著這根觸須。
啄!
它很順利的就叼起了這根觸須的前端,然后一扯,一小段觸須便入了肚。
這根觸須重又砸在地上,濺起了一點沙礫,和方才比,祂白色的區(qū)域少了一點點,而那藍(lán)色的區(qū)域,一點不少。
死渡鴉仿佛挑剔的食客,一點點啄下來白色的觸須吞了下去。
它吃的不快。
但這根觸須也就那么一小截,所以它吃完了。
它小心的抬起爪子,伏低了身子,一步步往后退。
它該去吃了那只縫合怪了,那可是只厲害的大家伙,眼饞很久了!
可是,它一步一步往后退,卻怎么也沒能到達(dá)縫合怪的身邊。
一念至此,死渡鴉每一根絨羽都立了起來!它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抖著,雙翼覆在頭,趴在了地上。
“呵……倒有趣?!?p> 一個穿著黑色兜帽的男子低低的笑了一聲,他揪起死渡鴉的兩只翅膀,把它舉到了自己的眼前。
死渡鴉黃豆大的雙瞳滿是驚恐,而兜帽男子只是低沉的說,“■■”
說完,他便隨手丟下了死渡鴉,拔腿往前走去。
死渡鴉的雙瞳在極短的時間里閃過了懵逼迷惘你丫傻逼吧說的什么玩意算了先跟著吧等一系列想法。
然后撲哧撲哧翅膀,活動了一下,就繼續(xù)慫噠噠的跟在了兜帽男子背后。
邪神死去彌漫著的那些褻瀆的邪念,還未靠近兜帽男子,便被一道碧綠色的屏障隔開。
死渡鴉一看到那道屏障,急忙忙趕了進(jìn)去。
兜帽男子沒有停留。
大地龜裂,如龍蛇起陸,一道道比古樹還粗的觸手自大地抽出,這種場景究竟代表何等威能,兜帽男子自然想的出來。
但現(xiàn)在,所有的觸手都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兜帽男子沒有再靠近,他只是用呢喃般的聲音輕輕的說著一些……一些讓死渡鴉聽不懂的話。
“偉大的存在,您能出來一見么?”
只有風(fēng)在輕吟。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再一次開口,“邪神之死是一場癲瘋的儀式,在這僻野之地,那些貧弱的邪神絕對不會錯過這場儀式?!?p> 他頓了頓,“可現(xiàn)在沒再有邪神出現(xiàn)。邪神之死足以讓任何邪神都有了真身降臨的理由,但一只都沒有出現(xiàn)……”
“您說,您的存在是不是太明顯了?!?p> 風(fēng)吹的更急。
兜帽被吹掉,男子毫不在意。
他的臉,有一小半已被結(jié)晶化了,頸部也是如此。
“邪神不是個優(yōu)雅的名詞。再強大的邪神也會吞食其他存在。所以……您的存在是不是太明顯了?”
死渡鴉默默蜷著。
男子等了一會,默默帶起了兜帽,轉(zhuǎn)身走了。
他依然不知道神有沒有死。
但知道了依然有一種力量在抑制著邪神就夠了。
死渡鴉一直跟著他。
或許很難再用他來描述他了。
這片大地不會再有史詩傳頌了。
可地上依然有著勇者。
人類和邪神的交戰(zhàn),隱秘而微小,只在最后才會有發(fā)泄般的光芒。
其最前線,便是勇者。
即使深淵凝視著勇者,勇者也依然……要殺死邪神。
郁難及
想了想,前線登場吧。另外!感謝老妄的打賞(雖然隔了好久好久?。?,感謝吳圩48的打賞(500幣很多了!50章訂閱呢!)感謝絡(luò)索的三次打賞(?。兄x危羽小姐姐的打賞!最后!感謝我自己的打賞【真·我打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