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時間靜止,這該是一副令人熱血沸騰的畫面。
狹長的黑刀還不知道能不能挑中破空而來的羽箭,后面就有游魂一破土而出。
但時間并未靜止。
極靜到極動再到極靜,只是一瞬。
黍離微微喘著氣。
羽箭爆裂,木屑四散。
木屑還未來及紛紛揚揚的落下,便被更大的沖擊沖散。
黍離在第一縷霧氣自土中滲出便鎖定了游魂。
“明鏡”。
心如止水,水如明鏡,明鏡之下,自然能看得見各種變化。
第一時間便注意到游魂的黍離,很自然的選擇了視如不見。
放在眼底下更加放心。
更何況“明鏡”并非一觸即潰的,以黍離的操控,“明鏡”破碎之后每一片飛舞的碎片都能撞擊敵人。
這會是第二重防護。
只是沒想到,他計算中想要爭取的一瞬時間,他都沒有爭取到。
短匕切過來,“明鏡”破裂、碎片飛舞,未來及阻擋,便已被突破。
游魂全力之下,這些連一瞬都沒有撐下。
在刀鋒臨體前,黍離只來及超負(fù)荷的使用“明鏡”,切換其他能力并非不行,但時間不夠。
刀鋒破開“明鏡”,很輕易的劃開了地龍皮甲。
這時黍離才一肘子打爆了游魂的頭,夸張后仰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刀鋒。
此刻,被秋水擊飛的三菱式箭鏃在空中解體,爆射向遠方。
一切動作眼花繚亂的暴起,又戛然而止。
游魂爆開,匕首跌落在地。
劍游魂被劈飛,此刻還未爬起,槍游魂重步?jīng)_來,卻因為略顯擁擠而受到掣肘。
黍離沒有乘勝追擊的想法,一刀暴起,刀風(fēng)獵獵,將槍游魂吹在一團。
──他早就發(fā)現(xiàn),游魂非常輕,可能和同體積的煙一樣輕。
然后就是往遠方遁去。
被爆頭的游魂緩緩凝聚。
撿起匕首,它沒有站起來,而是顯得有些迷惑。
充當(dāng)雙眼的兩塊黑點扭曲著、波動著。
這種扭曲波動,像是疑惑一樣。
是那種,好像看到了什么很熟悉的東西卻怎么也記不起來的疑惑。
……
“呼──”
黍離已經(jīng)將秋水收回了刀鞘,從快跑一點點變成緩步慢走。
這一戰(zhàn),相比他經(jīng)歷的那些,不算慘烈。
未曾見血,哪稱得上慘烈呢。
──見血之后的儀式,儀式喚來的詭異存在,如此連環(huán)儀式,為了從這種境地活著出去的瘋狂,這些才叫慘烈。
樓蘭真的偏僻。
并不是舊時代說的那種地理偏僻──好吧,舊時代樓蘭是邊疆,真的也很偏僻。
是邪念、邪神、儀式層面的偏僻。
同樣的行為,哪怕是在囈語之地、疏影之林這樣的地方也絕對會喚來邪神的邪念體。
枯萎、死靈、森林……甚至是戰(zhàn)斗或者大地。
以大地為儀式招來的邪神很奇怪……
黍離見過一次,如山如淵,如岳如獄,除祂之外的一切,包括邪神,全部跪伏在地,然后……沒了。
不過再怎么偏僻,這種程度的邪念波動也該驚動一些存在吧。
有些不對。
黍離總覺得,這片森林在平靜和平凡中有著很古怪的偏差。
能看得出來,但找不到。
水之精靈所說的危險,該是什么?
黍離忍不住想到這件事。
某種我還沒發(fā)覺的存在還是……如我一樣剛剛進入森林的旅人?
后者的可能略大。
不得不讓我覺得,這是在針對我啊。
黍離走的很慢,腳步連塵土都沒有帶起來。
接下來,再轉(zhuǎn)轉(zhuǎn)。
總不能還沒摸清有沒有導(dǎo)致什么后果就直接回暫居的據(jù)點。
豬隊友不是這么當(dāng)?shù)摹?p> 天色昏暗。
疏疏的枝椏下,黍離就這樣很平淡的走著。
一路上,見了很多還頑強存在著的甲蟲,板化大地被鉆出很多細(xì)小的洞,幽深而隱秘。
見到一棵已倒下,樹根曝露出來的枯樹。
枝葉一片也沒剩下,樹皮剝落了一大片,樹干乃至樹根都有著啃噬的印記──應(yīng)該是為了吸食樹的汁液。
從被啃噬的地方往中間看去,未看見邪輪,這是栽下的。
這片森林水源并不充足?所以會有怪物吸食汁液解渴?然后和游魂對上?
似乎劇本就是這樣。
但還缺了一角,水之精靈所說的“游獵的強大怪物”。
它們以弱小怪物為食?
但是,很顯然,鮮血或者其他液體并不能代替水的作用。
換一個角度。
水源被這些游獵的強大怪物占據(jù)了?
和游獵有出入。
姑且就如此認(rèn)為。
黍離依然在漫步,這讓他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如果忽略邪念,現(xiàn)在很像是“一個游俠兒在一個昏暗有霧的日子里走進了一片荒僻的樹林”的故事。
突然,黍離停了下來。
他低頭望去,看見粉塵微微震顫。
下蹲,指肚按在地上,細(xì)細(xì)分辨。
當(dāng)黍離站起來后,他已經(jīng)選定了方向,如果那只怪物不拐彎的話,他會遇見它或者看見它的足印。
重新路過那棵橫在地上的枯樹,黍離并不停留,漠然無視,繼續(xù)前行。
走了很久之后,枯樹之下的陰影中,一只泛著藍色微光的甲蟲爬了出來。
一小步一小步,每一步它的甲殼都在破裂和愈合中反復(fù)。
曝露出的血肉在愈合之前便爆了出來,一點點、一點點在它甲殼之外,又覆上一層肉紅色的碎末。
如肉糜一般,給人一種糜爛的感覺。
邪念被鼓動著,向它涌來,卻并未造成大范圍的波動,好像是在秘密行動一樣。
甲殼這時已不再破裂。
肉糜炸開,濺落在地上,沾上了很多塵土,但下一刻,每一小塊細(xì)微的肉糜都迅速增殖成肉塊。
當(dāng)它們接觸在一起的時候,如水融入水一般,毫無障礙的融合在了一起。
炸裂,增殖,融合,炸裂,增殖,融合……
塵土被沾染著,封在了不規(guī)則的肉球之中。
完全不能理解,一只昆蟲,大小不及嬰兒拳頭,此刻卻爆炸般憑空變成了一團肉球。
一團比幼兒還要巨大的肉球。
它翻滾著,蠕動著,自地上砸起,又落入土里。
一點點變幻模樣,從肉球開始,變得細(xì)長,然后很詭異的,扭曲出了一只手。
手很自然的捏著它的身子。
它站了起來。
雙足有尾無皮,一只手連著身子、占據(jù)了它頭的位子──它沒有頭,從或許可以稱之為軀干的地方長出來的,只有一只手。
渾身上下肉紅色,如人類傷口翻開的血肉。
手心是幽藍色的甲殼,如同它的眼。
它消失了。
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