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于飛把宋白送到小區(qū)門口，宋白下車后和燕于飛揮別，卻并不想上樓，穿過馬路走到對面的公園略坐一坐，清理一下頭緒。宋白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看著樹叢發(fā)呆。
宋白想快點結束這里的一切，只要項目一完結，她就回到原來的生活圈。按照合約最多呆上7個月，宋白一天都不想多呆。BJ的一切都讓她感到不安。
小時候有段時間，宋白很向往BJ。這里有國旗升的天安門，這里有首都大光環(huán)，還有宋白聽不懂的中南海。那時外婆、媽媽、舅舅和阿姨們一起在BJ做生意。后來每次聽宋母回顧那段光輝歲月，宋白覺得記憶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的煙霧。她只記得去BJ的長途汽車，和回來時的綠皮火車。而在BJ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留下的舊相片是唯一的憑證。
那時宋白住在外婆家，上一個在村里馬路對面的一個小學，叫夏岙小學。每次都要通過一條狹窄的巷子才能摸到學校的小門，那條狹窄的巷子里有一家小店，賣一種叫“唐僧肉”的話梅肉?，F在想到那種酸味，嘴里依然能冒出口水。
舅舅跟宋白說，如果期末考試沒考到每門90分以上就不能去BJ。但宋白算不得是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上課時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每個老師都說宋白用來發(fā)呆的時間太多了。
果然，所有科目都沒辦法考到90分，只好自己手動修改了成績單。把原先老師填寫的成績涂黑，再寫一個合適的分數上去，也不敢填得太高，宋白記得都是95分以下。至于真實水平，宋白只記得其中有一門是83，很可能是最好的一門。這種拙劣的把戲當然一眼就被舅舅當場揭穿。
但是大人們總是表現得非?？植?，可實際卻又言行不一，宋白依舊踏上了去BJ的路。
長途汽車的臥鋪上白色的被子和被單，空氣中散發(fā)著怪異的空調氣味，讓人覺得既陰涼又悶倦。宋白總覺得在這個車里無日無夜，睡覺是唯一的任務，不知道究竟乘了幾天幾夜。宋白已經記不清同行的人到底是舅舅還是外公，到站后又是誰來接的他們。
而回去的綠皮火車則有趣一些，宋白和表妹周佳佳兩人跟著大人們一起。宋白只記得好像是有宋母在內的，也可能沒有。大人們帶了一張草席，往座位下面一鋪，宋白和表妹兩個人就躺在座位底下睡覺。起初宋白很怕看到惡心的臟東西，還好沒有，只看到座位下面布滿褐黃的鐵銹。除了和表妹嬉戲的一會兒，睡覺仍然是唯一的任務。
長大后才想清楚，其實讓宋白覺得更有趣一些的，是表妹的陪伴。而那種寂寞的感受，卻時時在側，無日無夜。直到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與它相伴共生。多年以后，它卻又突然消失了。
有一個小小的人影遠遠從小徑那頭走過來，迎著路燈，宋白看清了她的臉。她的眼睛看向宋白，一眨一眨，烏黑明亮。
“阿姨，則么晚了里怎么在則里？”還是那一口熟悉的口音，小女孩坐到宋白身邊。
“嗯?！彼伟孜⑿卮穑瑑蓚€人都沒有再說話。
聽到冬天的晚風穿過樹叢的聲音，宋白的心瞬間就寧靜了，竟然還開始暗生喜悅，因為此刻能有一個小小的純凈的靈魂陪在她身側，真好啊。宋白側頭看著小女孩說：“你還好嗎？”
“嗯?！毙∨Ⅻc點頭，又搖搖頭。
“你媽媽呢？”宋白問。
“在辣邊碎覺。”小女孩說。
“我想請你和你媽媽一起去我家，你覺得好不好？”宋白問。
小女孩呆呆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你先去問問你媽媽的意見吧，我在這里等你。”宋白說。
過了有五六分鐘，宋白看到小女孩拉著她的媽媽走過來。那不過也就是一個大女孩，個子不高，身材有幾分壯碩，臉頰圓潤枯黃，長頭發(fā)編成辮子綁在腦后，那雙眼睛也是烏黑明亮。她身上的衣服灰撲撲，腳上是一雙黑藍保暖鞋，兩只鞋頭都磨破了，露出里面黃黃的海綿。她低著頭跟在小女孩身后，走到宋白跟前站著，兩只手絞在一起沒說話。
“你好。”宋白說。
她點了點頭，兩只手絞得更緊了，輕聲說：“那天謝謝你給我們放了幾十塊錢?！彼胀ㄔ捳f得挺好的。
宋白說：“我聽門衛(wèi)的小伙子說了一點你們的事?！?p> 她突然抬起頭，眼神變得冰冷看向宋白，默默拉了一下小女孩的手。
宋白看到了她的動作，輕輕坐下迎著她的眼神平靜地說：“我想這件事情肯定是可以解決的，依靠法律的途徑。但不是馬上就能辦成。你們首先需要請一個律師，拿回你的身份證，然后想辦法和你的丈夫辦理離婚手續(xù)，拿到你女兒的撫養(yǎng)權。這樣你們才能真正獲得自由?！?p> 聽宋白說完，她突然坐下哭了。宋白不知道怎么辦，馬上打開包，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
“謝謝?！彼p聲說，又急促地把自己臉上擦干了。
“我叫宋白……呃，宋江的宋，李白的白?！彼伟渍f。
“田玉潔?！彼a充了一句：“冰清玉潔的玉潔。”
宋白微笑問小女孩：“你呢？”
“蕭盈盈?！毙∨⑿φf：“任盈盈的盈盈?！?p> 宋白哈哈笑了：“你還知道任盈盈?！?p> 三個人臉上都有了笑意。
宋白說：“我就住在對面小區(qū)，我住的那里還有一間空著的房間。要不你們先來住下?！?p> 盈盈看了一眼田玉潔，上來牽了宋白的手。
三人一同進門，宋白讓她們住在另一個臥室，拿出自己原本用來對換的新床單讓她們鋪上。宋白又出門去了樓下的小超市一趟，買了牙膏牙刷牙罐、毛巾、洗發(fā)水沐浴露等生活用品，另外還有一袋的面包。大致帶她們看了一下房間布局，把另一件衛(wèi)生間給她們用，擺上了她們的牙膏牙刷牙罐和毛巾。宋白看了一眼她們身上的衣服，上網買了幾套童裝和女裝。
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第二天一早，宋白起床覺得有點不一樣，從廚房到客廳到衛(wèi)生間所有東西都被……擦了一遍。地板、墻磚、窗戶和茶幾，房間每一個角落，都被擦得纖塵不染。連空氣都變得干凈了。宋白的心一緊。
宋白走過去看到田玉潔正在她們的衛(wèi)生間洗衣服，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得只剩一件長袖很單薄。宋白從房間拿了自己的一件半舊的羽絨服給田玉潔說：“你先穿著，別感冒了。冰箱里有吃的，會用煤氣灶嗎?”
田玉潔起身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猶豫了一下接了，點頭說：“會用?！?p> “我白天要上班，那你們自己燒點吃吧。如果有事，你……”宋白突然意識到她們沒有通訊工具：“應該也沒什么事情，我晚上會回來。”
宋白接到燕于飛電話通知開會。宋白想了一下，關了自己的房門沒有鎖，然后去公司了。
十點鐘，侯延平來公司了。燕于飛、王晉文、宋白和侯延平四人開會。這是宋白和侯延平第一次開會，燕于飛說是商討劇本的會議。宋白坐下聽了一會兒聽出來了，是王晉文和侯延平商量了，打算先將劇本拆分。
“一部戲里六個主角?！焙钛悠奖葎澚艘幌拢卣f了“六”這個字，搖頭說：“沒有必要，這個主次要拉得更明顯一點?！?p> “因為這個故事主要就是這三對男女的故事，他們的出場順序按照歷史依據是有先后的……”宋白說。
“對嘛，是有時間順序的?！焙钛悠酱驍嗨伟渍f：“他們也是有年齡差的?！?p> “宋白，導演的意思呢，就是說你把這個劇本改寫成兩部不同的劇?！蓖鯐x文的語氣很陌生，很平淡，但表達是命令式的。
宋白有些不舒服了，淡淡說了一句：“這和我們原先談定的不一樣?！?p> “我知道不一樣，所以我們今天要開這個會大家坐下來商量?！蓖鯐x文輕描淡寫地說。
宋白面無表情地說：“如果在改寫劇本之初，甚至在劇本交到您手上的時候才提出來，都可以考慮再想辦法。但是現在馬上就要開拍，劇本時間緊促，還有整個拍攝和人員戲份的改動，這些問題也影響著我。突然之間，我很有壓力。”
“這個故事顯然是可以分成兩個故事的，你非要把射雕英雄傳和神雕俠侶合在一起拍有什么意思嘛？”侯延平一攤手說。
燕于飛和王晉文都知道宋白的意思，這當然是增加了宋白的工作量，后面的拍攝和人員戲份的改動都變得不確定了。但是公司承擔著更大的風險，宋白應該要理解。
“現在也還不一定，你先改劇本來看看。我們要根據你改的劇本來看，這個故事是不是和原來一樣有吸引力。如果說改成兩部劇不理想，那我們就用回原劇本也不影響。”王晉文對宋白說。
王晉文拿起手機，轉頭對燕于飛說：“我明天叫廖小冬來一趟，叫她做個財務預算。咱們盡快出結果?！?p> 燕于飛點了一下頭。
宋白沉默了，思緒混亂，腦子遲緩地轉動。最終宋白只能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想清楚了這個問題，那一切其他問題就會像做選擇題一樣容易。宋白拿出筆記本，邊列下腦中的問題，邊開始提問：“如果改成兩個劇本，也就是變成兩部電視劇，那每部劇的長度確定了嗎？幾集？”
王晉文看了一下侯延平，侯延平說：“我設想的是和《紅梨》長度差不多，大概是54集。衛(wèi)視播放，觀眾適應這個長度?！?p> 宋白總結了一下：“兩部就是總共108集。目前我們是72集，那就是還要再擴寫36集?！苯又f：“那這兩部劇要分開拍，還是連著拍？”
“拍攝這里有很多因素，主要是預算的問題，還有當前演員戲份改動和酬勞調整。這些我們來考慮，你不用擔心?！蓖鯐x文截斷了宋白的話。
“那劇本改寫完后，我還需要跟組嗎？”宋白問王晉文。
“那當然。”王晉文身體向后一靠，嘴角若有似無地笑。
宋白合上筆記本說：“有多少時間可以給我改劇本？”
“我早上已經打電話把飛飛叫回來了，她明天就到BJ了，她可以來幫你?！蓖鯐x文笑說：“你以你的最快速度寫。因為我們現在有很多不確定性，一下子沒辦法回答你這么多?！?p> 宋白冷笑說：“飛飛在之前確實是幫助節(jié)省了我很多時間，但是她的工作是把原本的小說改成劇本的形式，是沒有原創(chuàng)性的發(fā)揮的?，F在的劇本擴寫，我想她能幫忙的不多，就請你讓她安心過完寒假吧?！彼伟仔睦镉幸豢跉馐冀K咽不下，執(zhí)意說清楚，最后她還是不想被動挨打：“既然沒有辦法給出時間，那我也是盡力地寫。如果哪天突然要我馬上完成，我恐怕不能接受的?！?p> “嗯，但是最好我們要想辦法保留原來確定的開機時間。你只是擴寫，并不是完全從頭改寫，你可以先交一部分稿先拍，甚至前面你說不定能原封不動地用原來的劇本，然后你再慢慢擴寫。不要過分著急，都可以解決的?！蓖鯐x文這樣安慰宋白。王晉文正是看重宋白的在意，對自己作品呈現的在意。他不擔心劇本，他知道她一定會做好的，壓力在她身上。
“好，我清楚你的意思了。那小劇場那邊演員培訓我就暫時不去了，他們手上正在練習的劇本怎么處理？”宋白問。
“這些你都可以不用管，這段時間你就只專注在劇本上?！毖嘤陲w說。
“好?！彼伟走B正眼也不再看王晉文，迅速進入工作狀態(tài)。
一上午宋白都在和侯延平討論劇情開展方向。侯延平看劇情透徹，非常注重細節(jié)和邏輯，為宋白提供了很多想法。宋白因為可以學到有很多新的東西也很投入。
侯延平走后，宋白對王晉文和燕于飛說：“最后可能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如果劇本改寫完成了，但是你們沒有采納，依然用回原劇本。我的合約需要調整，因為多寫了36集。二是，如果最后確定用新劇本?？偣才臄z時間不止7個月，劇本擴寫36集，我的合約也需要做相應調整。”
燕于飛看了一眼王晉文。宋白補充說：“我想按照事實情況重簽比較好，以免后面我們各自理解上有什么出入?！?p> 宋白當然不會逆來順受，燕于飛和王晉文都很明白她的姿態(tài)。王晉文支著手肘，握的拳頭遮著嘴，頓了一下說：“可以。拍攝這些確定好了以后，我會讓會計重新給你一份合約?！?p> 宋白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說了一句先去忙了就先離開了會議室。
“TM以為自己是誰，還跟我講合約。”王晉文站起來雙手插入口袋，在宋白離開后罵道。
燕于飛神色復雜地說：“宋白和圈里人不一樣，她不在乎后面的機會。她只關注眼前的，把這個項目做好，她就想離開這里了?！?p> 王晉文沉默了，她想離開這里？
趁午休的時候，宋白去了附近的大廈，買了一個國產智能手機。查了一下附近的律師事務所，打了電話過去了解情況，預約了一個咨詢時間。
累了一天，宋白看見凌晨正站在她家門口等開門。宋白也說不出話，頭暈腦脹，機械地拿鑰匙開門。
打開門看，田玉潔和盈盈正坐在客廳看電視。飯菜都做好了。凌晨一愣說：“宋白，你這什么情況？”
宋白介紹了一下說：“這位是田玉潔，這是她的女兒蕭盈盈，她們在這里暫住幾天?！?p> “哦，你……親戚?。俊绷璩恳荒槅柼?，看著這三人不像一家人里出來的。
宋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既然做了飯，那就坐下一塊兒吃點吧。”
“那行。”凌晨興沖沖走到飯桌旁邊坐下了。
田玉潔馬上起身去盛飯，宋白也過去幫忙拿飯。四個人一塊坐下吃飯，田玉潔做了四個家常菜，冰箱里有什么就用什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宋白都不知道她怎么變出來四個菜的。家常手藝，味有點咸。
“哦，忘了介紹你了。”宋白看著凌晨一笑，又對盈盈和田玉潔笑問：“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盈盈搖搖頭，田玉潔輕聲說：“好像在哪里見過?！?p> 宋白點點頭，睜著眼睛期待地追問：“哪里？”
“樓下門口?！碧镉駶嵶屑毾肓艘幌抡f：“見過兩三次?！?p> 宋白哈哈一笑，拿出手機點開視頻App，戳了一個凌晨新拍的電視劇給她們兩個人看。
田玉潔仔細一看，盈盈還是一連茫然。田玉潔說：“演戲的?！?p> 宋白點點頭說：“大明星?！?p> 凌晨一臉得意，一邊夾著菜往嘴里塞，一邊大聲嚷嚷：“要簽名，要合照都可以，一次性滿足你?！?p> 宋白笑搖搖頭，盈盈也笑了，田玉潔也笑。
吃完飯后，田玉潔收拾碗筷，盈盈在一旁幫忙，凌晨和宋白在客廳東拉西扯閑聊。凌晨說燕于飛告訴他這幾天宋白都不去小劇場了，聽說劇本要改，所以他來看看宋白這里什么情況。
宋白聽他談起來了，就把情況都告訴他了。
“傻孩子，你知道圈兒里編劇寫一集電視劇能拿多少錢嗎？王晉文TM給你這么點兒錢就想打發(fā)你了？還讓你管這一攤爛七八糟的，還跟組？”凌晨一拍大腿，嚷了起來。
宋白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當時只想把宋母手頭的欠款還完。實際圈里的酬勞，既沒有想過去了解也沒有地方去了解。
“你知道嗎？”宋白突然問凌晨。
凌晨一愣：“什么？”
“寫一集給多少錢？”宋白問。
“你一個月才兩萬，你那裙帶關系的傻徒弟都一個月一萬了。這個項目走7個月，你才拿到14萬，人家寫一集也就這個數?！绷璩客嶙煲恍φf。
宋白呆了，木木地說：“不會吧？那要是寫100集，那不是上千萬了？”
“你不能以外面的錢來衡量這里的錢。”凌晨很不以為然地說。
“你說的情況應該是叫人直接寫一個故事的那種劇本。我這個是小說改編成劇本，他也出了版權費，應該還是有點不一樣吧?！彼伟渍f著陷入思考。
“具體我不清楚，你要想知道我也可以給你打聽一下?！绷璩靠此伟滓荒槾舸舻?。
“我想想?！彼伟椎哪X袋里更混亂了。
打發(fā)走了凌晨，宋白拿出白天買的手機和路邊買的一張電話卡，都弄好以后給田玉潔。她之前沒有手機，她丈夫有一個。娘家給她來電話的時候，她丈夫就讓她接電話，手機屏幕上的圖案讓她臉紅，她都不敢多看。所以她不會用手機。
宋白教了她打電話和發(fā)微信，這些很容易一學就會。宋白把自己的號碼存進去了，微信也加上了，讓她有急事就打電話，不急就發(fā)文字微信。并且告訴她見律師的時間。又特別囑咐她以后不用給宋白做飯了，也不要等宋白回來吃飯。
田玉潔默默點頭說好，她沒有一個勁地道謝。
宋白一直在想劇本的事情。她想還是先把劇本完成，沒有做出事情來，說什么話都沒有用。既然凌晨能提供信息，那她就先做事再說話。
第二天上午，廖小冬出場了。廖小冬是王晉文的發(fā)小，京圈里的名媛，上流的白富美。這些頭銜宋白都不知道，但凌晨都知道，陳關辛也有耳聞。
宋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敲擊鍵盤，不聞其聲先見其腿。廖小冬光腿踩著一雙銀色尖頭高跟鞋走進來，一條蕾絲加雪紡的白色連衣長裙若有似無，一件薄薄的深藍色羊絨連帽斗篷搭在身上。一頭松散的金棕色大波浪散在肩上，長眉入鬢，紅唇白齒，肌光勝雪。
宋白覺得自己可能看呆了，再又看她戴著一對深藍色巴洛克珍珠耳墜，右手食指和中指上一枚緞帶蝴蝶結鉆石鑲邊指間戒，左手手腕上一只深藍色鱷魚皮表帶天象儀腕表。
宋白對她微笑點頭了一下，低下頭繼續(xù)敲打著鍵盤。王晉文在門口對廖小冬說：“你就先坐在這里。今天下班前把那份報表給我?！?p> 廖小冬干干脆脆坐定在吳飛飛前面的一個座位，從她拎著的棕色鱷魚紋大包里拿出一臺裝在羊絨套里的筆記本，打開筆記本轉過身對宋白說：“你好，我是廖小冬，財務?！?p> 宋白也說了一句：“你好，我是宋白，編劇。希望我敲鍵盤的聲音不會影響到你。”
廖小冬搖頭一笑轉回身。兩人都開始各自一整天的工作，午休時兩人都沒有起身。
一直到天黑，外面辦公室的同事都開始下班關燈，廖小冬才合上筆記本，直起身伸了個腰，轉頭看見宋白仍在奮力敲擊鍵盤，一臉面無表情，她的鏡片上反射著屏幕的燈光，也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動，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白感到四周都暗下來了，起身去開燈，又迅速坐下繼續(xù)。
廖小冬好像一整天都沒有見過她起身倒茶喝水上廁所，她的手機響起一兩次，她看一眼就按掉，又繼續(xù)工作。廖小冬耳邊一直傳來一陣高頻率的敲擊鍵盤聲，接著是一陣不時連續(xù)按動刪除鍵、空格鍵和回車鍵的聲音。
終于，這一集寫完了。宋白長出一口氣，一整天了，覺得有點渴，準備起身去倒水。廖小冬已經先走到了門口，轉過頭問宋白：“嗨，深度工作者，你們辦公室的茶水間有咖啡嗎？”
宋白聽了笑笑說：“有。我從事的是大型、密集、手工勞動?！?p> 廖小冬哈哈一笑跟著宋白去茶水間。宋白給廖小冬和自己都沖了一杯espresso，宋白把它倒進熱的牛奶又加了很多糖，廖小冬不要糖不要奶。兩人在茶水間小憩片刻，喝完咖啡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開始加班。今天辦公室只有她們兩個人加班。
后來，廖小冬點了一桌外賣，廖小冬的外賣是一桌火鍋，送到后擺了一桌，晚上9點鐘送到。她叫宋白一起吃點，宋白說了聲謝謝也過去坐下，拿了一副碗筷。廖小冬拿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誒，過來吃火鍋?！?p> 不一會兒，王晉文打開門從他的辦公室小跑過來吼：“來了來了，給我下蝦滑，全下?！?p> 過來一看，還有宋白。他笑笑坐下還說：“噢喲，加班狂魔宋白，我怎么忘了你了?！?p> 宋白也一笑說：“難得王總一整天都在公司?！辈辉俅罾硭灶欁缘爻?。
蝦滑好了，王晉文先迅速地撈到自己碗里，一小碗都堆滿了。王晉文對著鍋里還剩下幾塊說：“這幾塊留給你們?！?p> 宋白看都沒看他，只顧吃碗里的蒿菜。廖小冬白了他一眼說：“你這德性太差了。怎么還會有這么多女朋友？都是瞎的嗎？”
王晉文呵呵一笑，夾了自己碗里一塊最大的到宋白碗里說：“說話！你要，TM就說話。別在那里悶頭不吭聲?！?p> 宋白對王晉文微微一皺眉，語氣略強說：“我不要。”
“那你別要了?！蓖鯐x文嘴里一邊嚼著一邊歪嘴一笑，拿著自己的碗和筷子貼著宋白的碗從她碗里又把剛才那塊蝦滑趕回自己碗里。
宋白強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廖小冬掃了宋白一眼，對王晉文意味深長一笑，一臉豐富的表情。
三人吃完后，有人來收拾。收拾好后，宋白最后關了燈，三個人一起下班。
“你怎么回去？”王晉文問宋白。
“走路?！彼伟渍f。
“你住哪里？”廖小冬說：“我順路送你吧?！?p> “你不順路?！蓖鯐x文甩頭幽幽對廖小冬說。
廖小冬狡黠一笑說：“這里附近，北辰名人苑吧。這么近，不順路我也能送?！?p> 宋白對廖小冬說：“那謝謝你了?！?p> 王晉文撇了一下嘴，靠在電梯墻上吐氣。
連續(xù)一周，宋白和廖小冬同進同出，有時扛不住餓也會一起去吃午飯。她們性情口味相投，工作方式接近。宋白欣賞廖小冬性情率真飛揚，思維開闊，是那種見過了全世界卻依然對凡事保有熱情的女孩兒。廖小冬也喜歡宋白身上朦朧的氣息，良好的審美，對事自有見解，思想上又很包容。兩個人不知不覺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