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深宮政變
是夜，天上弦月一勾，樹叢間蟲聲幾許。
桌案上還疊著厚厚的奏章，喻疏葉的身影在燈火之下顯得有些憔悴和單薄。
“陛下，夜了，明日再處理吧，您該歇了?！碧瓶h端了一碗溫熱的參湯，輕聲勸到。
喻疏葉抬頭，窗外的夜色深濃，原本從御書房的這個窗口看出去便是燕子塢。曾幾何時，奏章堆積之時，燕子塢飛起的屋角便成了他的支柱，那里總有一個人，即使不在身邊，也陪他一起亮著燈。他看不到，卻能想到，那燈下單薄的女子身影，一邊繡著衣服，一邊等待他歸來。
然，自那一把火后，燕子塢連那一片屋角都不曾留下。
從此，這長夜的寂寞，更清冷得令人難以忍受。
終于，連那一絲溫暖的記憶也開始被消磨。
“唐縣，你跟著我多少年了？”他沒有用“朕”，卻用得“我”。
唐縣微微垂眸，“奴才也有些記不清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吧。”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庇魇枞~的眼睛本就充滿血絲，此刻更是有些發(fā)紅。
唐縣不忍看他，頭低得更低。
“今夜倒不曾聽到外面那些煩人的蟲鳴。”今夜似乎格外安靜，夏日本就處處蛙聲蟲鳴，喻疏葉最不喜安靜如死寂的夜晚，命人在御書房周圍種了很多灌木，往日這個時候，人聲漸消之時，便還可以聽到樹叢深處的動靜。
“陛下既然這么不喜安靜，微臣便讓這夜更熱鬧一些如何？”門外忽地響起葉成戈的聲音。
喻疏葉一凜，“葉愛卿怎的深夜到此？可是有什么要事？”眼下已經(jīng)到皇宮落鎖的時候了。
葉成戈一襲玄色暗銀云紋錦袍，大步踏入御書房。他也不正眼看喻疏葉，徑自尋著椅子坐了。
“深夜到此，自然是發(fā)生了大事。”葉成戈一副放松的樣子坐著，看上去可不像是有什么要事發(fā)生的樣子。
喻疏葉笑得溫和，“不知是什么要事，竟勞愛卿深夜進宮？有事明日朝堂再議也可，愛卿深夜還在操勞，倒是讓朕過意不去了?！?p> 葉成戈一笑，毫不客氣地道：“左不過是為自己操勞，微臣樂意得很。”
喻疏葉一僵，面上還是笑著，“愛卿果然是我燚羽肱骨之臣?！?p> 葉成戈不屑地嗤笑一聲，“陛下裝模作樣的本事是越發(fā)純屬了。”
一個臣子說這樣的話，儼然是犯了天威了，但喻疏葉面色倒沒怎么變。
“哦？愛卿此話何意？”
“陛下何必裝模作樣，我此來何意，想必陛下清楚得很?！?p> 喻疏葉淡淡點頭，“從赤羽衛(wèi)出事開始，我確實是猜到愛卿忍不住了。如今看來是準備好了？”
葉成戈仍舊是坐著，手中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兩顆珠子。
“赤羽衛(wèi)畢竟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么多年如鯁在喉，若不是阻了我的路，又不愿為我所用，這么精良的軍隊我還真舍不得用那么殘忍的方式。不知道陛下可有見過人做的煙花？忽然就炸開了，可比咱們平日看得煙花精致多了。”
喻疏葉臉一白，半晌說不出話。
葉成戈對他的反應(yīng)似是非常滿意，手中的兩顆珠子磨得咯咯作響，“看來陛下對赤羽衛(wèi)的下場很是清楚呢，到不妄微臣好一番準備?！?p> 喻疏葉微微閉了眼，“愛卿準備如何？”
葉成戈手中用力，手中的珠子轉(zhuǎn)瞬間成了齏粉，“微臣準備如何，陛下難道還不知道嗎？微臣以為，多年以前陛下就知道微臣想要什么了。”
喻疏葉揉揉眉心，“若朕不打算給呢？”
葉成戈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陛下沒了赤羽衛(wèi)，狀若殘廢，不知陛下眼下這殘廢之軀，打算如何阻攔微臣呢？”
他仿佛是失卻了耐心，接著道，“好歹君臣一場，本來還打算最后好歹跟陛下敘敘舊的，不過陛下還是依舊無趣得緊啊，果然話不投機半句多?！?p> 他從椅子上起身，撫了撫根本沒有褶皺的衣袖。
話音剛落，御書房四周響起了無數(shù)的腳步聲，搭箭聲。隨后，一支武裝精良的隊伍沖入御書房，將桌前的喻疏葉團團圍住。
喻疏葉看著不斷涌入的人群，面色倒是沒怎么變，依然穩(wěn)穩(wěn)地坐著。
葉成戈毫不客氣地嘲笑道，“陛下此刻這般面不改色的，倒是有幾分帝王的樣子?？上Я耍窒聰⒕褪鞘窒聰?。”
喻疏葉毫不理會他的挖苦，坐著不動。
葉成戈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頑固做派，出言挖苦道，“陛下這幅樣子，倒是比當年出息多了。想當年陛下為了這所謂的江山社稷，處處委曲求全，狠心將雪氏一族推出來做替罪羊以全江山的時候，若是有此刻半分淡然和堅定，也不至于會讓人看不起?！?p> 這一段話著實戳中了喻疏葉的痛處，他臉上淡然的表情終于有了崩壞的樣子，他緊緊閉上眼睛，再不愿看葉成戈一眼。
葉成戈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陛下還是這幅天真的樣子，看著著實令人煩悶。閉上眼睛便聽不到了嗎？恐怕這眼睛閉上了，雪氏一族的哭聲會更響亮吧。微臣可還記得，那長街血色漫漫，七日大雨，也沖不凈那紅色。便是如今，還有打更的人說，夜半長街，總有哭聲繞之不去呢。”
喻疏葉只是閉著眼不理，但身側(cè)的拳頭卻緊緊握著，隱隱的青筋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葉成戈也懶得與他糾纏，今日，這一切便在此處謝幕吧。
“動手?！?p> 一聲令下，圍在御書房的眾人便拉緊了弓弦，下一秒，喻疏葉就要被射成篩子。
忽地，御書房外傳來一聲巨響，進而幾聲慘叫聲傳來
一時間御書房的眾人都往外邊看去，喻疏葉抬眼看了一下，低頭快速在座椅的右邊扶手上輕輕一拍，那座椅忽地陷了下去，咔噠一聲，椅子下方的地裂開一條大縫，喻疏葉的身影極快地消失在裂縫中，又極快地合上了。
就在這一息之間，眾人一個愣神的功夫，場面天翻地覆。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忽地涌上了葉成戈的心頭，喻疏葉竟然跑了？是得知了今日的事情還是利用了暗道做困獸之斗？畢竟皇帝的書房里有些什么暗道的設(shè)計是相當正常的。
但此刻不是糾結(jié)于御書房機關(guān)的時候，畢竟每一代的皇帝都有各種各樣的保命手段，御書房的椅子之下藏有密道并不是那么稀奇的事情。他快速安排了幾個人看著密道合上的地方，隨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發(fā)生了新的變故。
剛剛發(fā)出慘叫的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一群身披藏青色長袍的士兵包圍，他們腰間是一條暗銀色的腰帶，腰帶中部嵌著圓形的琉璃，琉璃的兩旁各繡著一片鮮紅的羽毛，赫然是“損失慘重”的赤羽衛(wèi)。
葉成戈眉目一凜，隨即一掃赤羽衛(wèi)的人數(shù)不過百人，又稍稍安心，以最快的速度冷靜了下來。只剩下這些殘兵還想要負隅頑抗，果真是愚不可及。
只見赤羽衛(wèi)忽地從中間分成兩排，從中間走出一道暗紅色的人影，手持一把淡金色的長劍，正是赤羽衛(wèi)衛(wèi)隊長赤烈。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葉成戈，寒暄道，“不知葉相深夜入宮有何要事？”
葉成戈倒是臨危不亂，冷笑道，“我以為明知故問是燚羽皇室的招牌，沒想到底下的一條走狗也學得很快?！?p> 赤烈絲毫不在意葉成戈話里藏刀，嘲諷地勾起唇角，“我以為逞口舌之快是那些個后院小女子的把戲，倒不知葉相也深諳此道?！?p> 葉成戈負手而立，“衛(wèi)隊長好快的消息，本相不過是深夜入宮面見陛下，衛(wèi)隊長便包圍這御書房，這等速度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皇宮是烈隊長當家呢?！?p> 赤烈摩挲著“炎”的劍柄，“葉相這個時候還想著挑撥離間，這份本事著實讓人刮目相看。葉相可是在等，等外面那隱藏的三千赤炎軍里應(yīng)外合包圍了皇城？”
葉成戈淡淡道，“烈隊長的消息倒是靈通，不論本相意欲何為，隊長不會是覺得，憑你手底下這些人就能擋住我的赤炎軍吧？”
赤烈嗤笑一聲，“擋不擋得住可不是由葉相說了算的?！?p> 話音剛落，他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淡金色的哨子，哨聲一響，悠長又有些刺耳的聲音瞬間響徹了皇宮的上空。
聽著這刺耳的聲音，一種不安的感覺不受控制地籠罩了葉成戈的心頭。但若是因為這一點不安的感覺就收手，他也就不是那個掌握燚羽多年壓得皇室死死的葉相了。
葉成戈一聲令下，赤焰軍齊齊列陣，與赤羽衛(wèi)形成的敵對之勢。赤羽衛(wèi)成名多年，在四國之中戰(zhàn)功赫赫，素來有燚羽鐵甲之稱，雖然外人無法得知他們在西山山谷究竟訓練了什么，但那一身的肅殺之氣，在這夜色的烘托之下，更顯出幾分凌厲。
相比之下，赤炎軍畢竟年歲要短許多，自葉成戈組軍以來，真正上場殺敵的經(jīng)驗也幾乎沒有，但葉成戈畢竟是葉成戈，在短短幾年內(nèi)硬是打造出這樣訓練有素的一支軍隊已是常人不可想之事。
場上的赤炎軍畢竟數(shù)量居多，兩兩比較之下，竟是成了一種勢均力敵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