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爛菜葉,雞蛋殼已經(jīng)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楊婧帶著化身俊俏小哥的春濃來到衙門一條街,方才經(jīng)過劉家時,那里的大門已經(jīng)被上了封條。
“小姐,劉家這是沒了嗎?”
“有啊,院子不是還在那兒的嗎?”
春濃點點頭,小姐說的有道理,“那劉家的人呢?”
楊婧駐足望向衙門。
兩道朱紅色大門緊緊閉合,一面紅紋大鼓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
“滴答滴答?!碧焐虾鋈幌氯チ诵∮?。
天邊的烈日一個跟頭翻進(jìn)了烏云中,春濃用手想要給楊婧擋雨。
“小姐,下雨啦!”春濃左右張望著,“咱們?nèi)パ瞄T底下避避雨吧?”
一把紙傘從身后撐了過來。
楊婧瞥見地上的金邊黑靴,頭頂有一道聲音說:“楊小姐,我家四郎想見你一面?!?p> 這是江秋白的貼身侍衛(wèi)江廉,她認(rèn)得。
“我與他沒什么好說的?!彼ゎ^走進(jìn)雨中。
江廉望向不遠(yuǎn)處的客棧二樓,江秋白長身而立,眼看著那道孑然的身影走進(jìn)雨幕中。
春濃向后瞅了瞅,提步跟上。
雨越下越大,楊婧全身已經(jīng)濕透了。
不得不鉆進(jìn)茶棚。
“老板,來兩碗熱茶。”楊婧和另外一人同時出聲道。
她蹙緊眉,心頭涌上一絲煩躁。
“你派人跟蹤我?”繼而撥開擋住眼睛的發(fā)絲,轉(zhuǎn)過身來。
春濃眼看著就要走進(jìn)茶棚,誰知,眼前“刷”地冒出一把攜著冷光的長劍,她眼珠一動,急忙喊道:“小姐!”
江廉按住她躍躍欲試的肩膀,明明只用了幾分力,卻疼得春濃動彈不了。
“春濃,我沒事?!彼氐?。
春濃一顆心落了下來,瞟了一眼眼前不會眨眼的冰塊,抱著手嘀咕了一句,“真是什么人養(yǎng)什么奴才,真是無禮!”
“不許侮辱我家公子!”劍鞘橫上了春濃的脖頸。
春濃縮了縮脖子,“把你的劍給我拿開,小心我喊人說你非禮!”
江廉悶聲一笑,“你也和你家小姐一樣,既潑辣又賴皮?!?p> “哼哼,彼此彼此,你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春濃道。
茶棚外的雨下得稀里嘩啦,沒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江秋白撩開稍有打濕的下擺,在小長凳上坐下,簡陋樸素的小茶棚中突然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人,賣茶的老板手足無措地提著長壺,望望她,又望望他。
楊婧抿緊唇瓣,一賭氣坐了下來。
千算萬算,可還是算漏了江秋白這一步!
她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了,加上氣氛,身子微微發(fā)著顫。
江秋白的目光落在那張故意抹黃的小臉上,雨水的沖刷讓臉有些褪色,弄得白一塊黃一塊,看上去有些怪模怪樣。
碧玉小巧的耳墜上,甚至還在滴水。
他的目光直接又冷漠,好似一道冷光向她射來。
這是江秋白第一次正眼看待身邊的女子,也是他第一次面對面的打量自己傳說中的未婚妻。
她的臉很小,約摸只有一個巴掌大,黛眉輕細(xì),紅唇豐潤,加之那雙凌厲的鳳眼,無時無刻不給人一種“只要你不小心,立刻沖上來咬死你”的錯覺。
的確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可天底下的美人,他見得多了,早已沒了樂趣。
收回視線來,默了一刻,唇邊有些淺淡的笑意。
他說:“我知道在臨安賣糧的人是你。”
她看著他,神色不變。
實則腦中早已閃過了十幾種他為什么會知道的猜測。
緊接著,他又說道:“我也知道,是你設(shè)計了劉家?!?p> 他知道!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楊婧上前一步,在茶桌前坐了下來。
“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樣?難不成你要到司農(nóng)卿那告發(fā)我?”
江秋白莞爾一笑,冷聲道:“不會,我不會告發(fā)你。”
“那你又何必多此一舉來見我?”她反問。
兩個人劍拔弩張,卻都冷眼相待。
一見面就像是上輩子的仇人。
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明明他有著這么順眼的一張臉,可就是半點也吸引不了她。
楊婧看著江秋白,江秋白也看著她。
他完全沒有預(yù)料到,她在得知他知道了這些秘密之后,還能如此冷靜自持的和他理論。
江秋白有些頭疼,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今年十八,幼時便智慧超群,長大后更是家族中的顏面。
他才十八,可卻已經(jīng)享有了太多尋常男子一生都得不到的夸贊。
所以,他立志要做一名君子。
可眼前這名女子,卻總能將他逼得做不了君子,也做不到君子之道。
他一生順?biāo)欤瑥奈从羞^吃癟。
可是眼前這個楊婧,每一次都讓他嘗到了不同的挫敗感。
這種感受很不好受。
淮陰之后,他甚至主動向母親詢問起有關(guān)楊婧的一切消息,他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一切傳言,都不是真的。
母親也承認(rèn)了,這都是她為了逼退楊婧退婚,所以編造的。
所以,江秋白在得知楊婧的這些秘密后,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想要向她道歉,并承諾以幫助她保守秘密為代價,希望能夠彌補流言對她的傷害和影響,而且,在見到她之前,他甚至有向外界解釋清楚這一切的想法。
可這一切想法,在見到楊婧本人之后,全都變了。
他突然很想看看楊婧著急、慌亂,像所有女子一樣,露出驚慌失措,嬌弱可憐的表情。
于是,江秋白隱瞞了這次來找楊婧的真實想法。
他看了一眼茶桌前兇巴巴的女子,站起身來。
“也許,我確實可以試著去告發(fā)你。”說罷,他很快走到江廉面前,“走吧?!?p> 江廉撐開紙傘,兩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楊婧愣了愣,右手握拳重重錘了一下桌面,隨即疼得吸氣。
該死的江秋白!
他不是一向奉行君子之道的嗎?
君子怎么能做這些事!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春濃跑進(jìn)茶棚,全身被雨淋透了,好似一只落湯的小雞崽兒,眼巴巴的瞅著自己。
楊婧搖搖頭,一聲不響地望向茶棚外淅瀝瀝的雨。
一個急切地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拖沓的水聲。
“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