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時,眾女就十分好奇他們后來遇到了什么,街上又是大軍又是吆喝,好不熱鬧。
這一見他們回來便不想放過,于飯桌上還不停打聽。
王邵沒開口,倒不是因為“食不言寢不語”,而是元芳這廝太愛表現(xiàn),每每搶答快他一步,王邵也樂得省下口水,低頭暗思著審案經(jīng)過。
只見元芳在飯桌上口若懸河,將方才堂上所見所聞向眾女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聽的眾女那是連連咋舌,同時,她們也對這樣的奇葩官員感到十分之荒唐。
待元芳唾沫橫飛許久,這才想起動筷,提著筷子總結(jié)道:“像這樣的官,我元芳活了這半輩子還真沒遇到過,實在無恥至極,荒唐至極,一般人能冠冕堂皇的如此叫囂?簡直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歪了,大人,您說是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邵腦中靈光一閃,放下筷子認真的問元芳道:“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p> 元芳表情有些詭異,心道:“哦,敢情我元芳說了半天,大人您一句沒聽啊!”
嘴上道:“大人,我是說那王承安根本就是在作死?!?p> 王邵微微點頭,無比認真道:“是啊,可事出反常必有妖,連你元芳都看出來他在作死,那就是他真在作死了?!?p> “啊,不是大人,您這話我聽著怎么好像另有所指??!”元芳先是點頭,旋即又覺得王邵的話怎么聽怎么怪。
又見眾女捂嘴偷笑,元芳老臉便是一紅。
王邵也是哈哈一笑:“元芳啊,知道為什么我回來后一直沒開口嗎?”
“那我哪能知道,大人明察秋毫,三言兩語便揪出了潛藏在江南的貪官污吏,本是該高興才是?!?p> 王邵笑了笑,反問道:“那好,我來問你,螻蟻尚且偷生,他一個錢塘縣令雖說不上是大多的官,可他畢竟牧守一方,縣城之內(nèi)就數(shù)他高高在上,當(dāng)真不惜命?用如此荒唐的理由來交代前因后果,是否牽強了些?”
“而且事情太過順利,我總覺得里頭絕不簡單。”
元芳有些無語道:“大人是否多想了,這等理由雖然荒唐,可也在情理之中,正如王承安自己交代,他當(dāng)官就是為了求財,如今十年過去,見虧不見盈,這才控制不住心魔,干出了此等荒唐之事,有何不妥?”
王邵搖頭道:“不對,原本我也僅是起疑,但方才聽得你無意中的一句話,便有所頓悟,將心中之惑盡數(shù)解開,我可以篤定,他王承安之所以速速求死,是因為其身上絕對背著一個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別急,且聽我細細道來?!?p> 王邵這么一吊胃口,眾人都正襟危坐,等待王邵分解。
王邵看了眾人一眼,笑道:“呵呵,元芳方才言那王承安是在作死,公堂對答也證明了此點,但三十萬貫并非小數(shù)目,他區(qū)區(qū)一個縣令真下的去手?所以我猜測,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唐朝一貫錢約等于后世的四千二百多點的消費力,按這種方式換算,三十萬貫就將近有十二億六千多萬,試問一個縣令真敢下手?
好,即便他真敢下手,那必定會隱秘行事,哪會如此堂而皇之的雇人封箱裝運至碼頭,還叫孫思邈給撞破了?
仔細想想,這也太巧了,除非,這種事他王承安不是第一次干了。
既然不是第一次干,那王承安口中的運回老家補償多年家中虧損的荒唐理由顯然就不成立了。
“王承安曾言,大堤年年修年年補,可現(xiàn)實是,洪水一來大堤就垮了,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就是拿豆腐去堆,都比它強。”
“由此可見,堤壩建材定是有人在背地里使壞,千方百計的克扣,以次充好意圖中飽私囊蒙混過關(guān),王承安身為主事之人,他定然知曉內(nèi)情,甚至可能還參與其中。”
“算算日子,戶部下發(fā)的修堤款也該運到地方了,至錢塘也就在眼下三五日之內(nèi),此時王承安卻將府庫搬空,我們可否理解為他欲挪用修堤款來填充府庫空虛,從而將原本府庫銀兩調(diào)去別處它用呢?我認為此事,很有可能!”
“若不是今次阻止及時,待修堤款一到,王承安立即將這筆款項換成修堤材料,再做個假賬,就可神不知鬼不覺來應(yīng)對戶部復(fù)檢,只要一動工,期間來往交易多達上萬筆,即便此時旁人想查,那也是無從查起?!?p> “反過來講,王承安之所以這般急于求死,一是怕自己熬不住大刑不小心就全給交代了,二是怕本欽差繼續(xù)深挖下去,拔起蘿卜帶出泥,與棄車保帥不同,王承安是自愿成為那顆棄子。”
“貪污三十萬貫,且臟銀尚未花銷出去,最多砍他一人,而另一個結(jié)果,那就牽連甚廣了……大有可能禍及家人,王承安就是看到了這點,才在公堂之上說出這番荒唐言論,呵呵,他倒是好心計,我險些被他精湛的演技給騙了過去?!?p> “元芳,你怎么看?”王邵順嘴便來了一句。
元芳一聽王邵分析,不由背后直冒冷汗,越想越覺得真相就是如此。
又聞王邵叫自己表態(tài),元芳表情尷尬至極,剛才還在背后譏笑人家王承安是個‘荒唐縣令’,經(jīng)過大人這么一通分析之后,頓覺自己的智商被王承安這廝給反復(fù)碾壓了,還是那種連渣都不剩的悲慘情景。
元芳僅砸吧砸吧嘴,帶著我見猶憐的怪異表情,緩緩低下了頭,此刻,他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眾女見元芳訥訥不語,心中了然,又是一陣捂嘴偷笑。
元芳惱羞成怒,唰的站了起來,提著嗓子幾乎半吼著恨恨道:“大人請放心,我,我這就將那廝從銀庫里提出來,好生‘招待’一番,不怕他不老實交代!”
“慢,元芳,我與你同去,我也很是好奇,王承安背后的主子究竟是哪路神仙,竟然叫他甘愿赴死,也要護主周全?!蓖跎劬o接著也站了起來,一整衣冠道。
劉仁軌得報,聞兩人去而復(fù)返,不禁暗自奇怪,但還是主動出了縣衙大門前去相迎。
“見過諸位上差,呃,王大人,天色已然不早,您不在下榻處好生歇息,匆匆折返而來可是尋劉某有大事商議?”劉仁軌一邊請王邵一行人進府,一邊插嘴問了一句。
“此事確實挺大,大到能捅破天去,吾此來,是為了再次提審錢塘縣令王承安。”王邵坦言相告。
“再審?這,大人,容末將多嘴,這案子不是已經(jīng)了結(jié)了嗎?”劉仁軌詫異道。
“案中尚還有許多疑點,復(fù)審一次,或許會另有所獲?!蓖跎叟ゎ^問劉仁軌道:“劉將軍,那王承安可還安好?”
“大人說笑了,那犯官被士卒送進銀庫還沒過一個時辰,能出什么事兒,末將這就命人將他提來!”
“不用如此麻煩,本大人直接去會會他,劉將軍若是不放心,不妨與元芳一道進去旁聽,放心,只是問話,不會上刑?!?p> 王承安現(xiàn)下可是重犯,一炷香前,驛站已還發(fā)了八百里加急去往刑部,王邵審歸審,萬一給弄死了,他劉仁軌就得擔(dān)上責(zé)任,所以王邵見劉仁軌遲疑,便直接開口免去了劉仁軌的心中顧慮。
“不敢,劉某為大人引路?!眲⑷受壸焐险f著不敢,心頭卻是一松,忙跨前幾步替王邵引起路來。
盞茶之后,幾人來至銀庫前,王邵見銀庫四處把守兵甲足有二十人,且個個肅穆,眼珠子不停轉(zhuǎn)動警惕異常,不時,還有兩伍人馬交替巡邏而過,儼然將銀庫當(dāng)成了軍事要塞守著。
見此,王邵不覺點頭贊了一句:“劉將軍真是帶兵有方,今夜僅見將軍手下兵卒風(fēng)貌,便可窺一斑。”
好話誰不愿意聽,劉仁軌聞言,心中一喜,微笑著謙虛道:“哎呀,大人謬贊了,嚴明軍紀教導(dǎo)士卒,此乃末將分內(nèi)之事,當(dāng)不得大人贊許。”
言畢,扭頭就朝守衛(wèi)下令道:“還不速速打開銀庫大門,欽差大人要夜審?fù)醭邪??!?p> “得令!”守衛(wèi)們連忙動了起手,合力將扣在庫門上的銅鎖與鐵鏈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