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三年秋,鳳凰臺又一次拉開了選秀帷幕。
白清歡坐在鳳椅之上,看著滿殿才俊少年,只覺得眼花繚亂,登基三年,她的后宮君子甚少,只有一位公子與宣儀,比起白蘅蕪在位時(shí),白清歡更少近男色。
最后一組君子等在殿外,陸楓渺靠在紅漆柱子旁,哭喪著臉對身旁同樣百無聊賴的君子岳晉說道:“這算什么事啊,從早上排到現(xiàn)在,我都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兩個(gè)人是自小的朋友,自然無話不談,聽見陸楓渺如此說,岳晉趕忙噤聲道:“楓兄!這里是九霄城,可別什么話都說,你若是餓了,先喝點(diǎn)茶吧?!?p> “喝茶喝茶喝茶,我都喝了五盞茶了,”陸楓渺哀嚎道,“你說,這天君到底選了多少啊?”
岳晉小聲說道:“你不知道天君勤務(wù)政務(wù),少進(jìn)后宮的么?我想,天君也是謹(jǐn)慎的人,斷不能輕浮擇選,咱們且耐心等待吧,也快了?!?p> 陸楓渺撇撇嘴,鼓著腮幫吹氣玩,真是無聊至極。
大約過了一刻鐘,領(lǐng)事宮人便過了來,叫走了剩下的一組君子,直奔了鳳凰臺前殿而去。
白清歡看得頭疼,揉著眉心,倚著問道:“還有多少?”
一旁宮人答道:“回天君,還有五個(gè)人,快了。”
“那就好,”白清歡嘆了口氣,扇著手中團(tuán)扇道,“這么多,也沒幾個(gè)入眼的。”
宮人默然,也不知如何回答。
最后一組君子入殿,白清歡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來,從左至右,打量一番,忽然眼睛一瞇,起身下臺,轉(zhuǎn)悠幾圈,倒是琢磨了一陣,停在了陸楓渺面前。
這人看起來個(gè)子很高很瘦,但是也算結(jié)實(shí),膚色不是透亮的白皙,五官也不算俊俏,只是瞧著端正,眼睛不大,但是卻很亮,白清歡也不知道怎么就停在他面前,還頗為好奇的打量一番,突然開口問道:“你,給本君笑一個(gè)。”
“???”
陸楓渺聽得一頭霧水,本就緊張,乍一聽白清歡這一問,愣是沒聽清楚什么,一旁的岳晉趕忙暗中打了打他的手,陸楓渺趕忙回過神,“嘿嘿”擠出一個(gè)傻笑來。
白清歡看了,皺皺眉,十分嫌棄的翻個(gè)白眼道:“且說,你笑起來眼睛都沒了?!?p> 陸楓渺先是一愣,再是老臉一紅,撓著頭嘿嘿一笑:“天君怎么愛打趣人呢,臣就長這樣,也不怪得著臣吶。”
白清歡聽了,也是一愣,隨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回身看了看念花名冊的宮人,那小宮人趕忙低頭念道:“云洲長史陸晚嫣之子,陸楓渺,年二十三?!?p> 陸晚嫣?云洲陸家?
白清歡漸漸收斂了唇邊笑容,聽著這名字,她也只是恍然想起,自從她及笄之禮后,父親總與他提起陸家,不止一次叮囑,日后若是遇到云洲陸家的人,一定要禮遇相待,白清歡也記得,父親總說他欠一位姓陸的故人太多,此生無法彌補(bǔ),白清歡孝順,如今歪打正著,眼前這看起來十分有趣的人,居然就是云洲陸家的人。
白清歡短短一瞬的回憶,落在陸楓渺眼里卻是黑云壓城,看著白清歡沒了笑意,陸楓渺的笑容也漸漸凝固,心砰砰的跳著,不知道是福是禍,他當(dāng)真只是隨口一說!
待白清歡想了一想,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笑得比哭還難看,不覺又翻個(gè)白眼,卻不免偷偷笑了笑,轉(zhuǎn)身說道:“就這個(gè)了?!?p> 選秀落幕,已經(jīng)有五人登記在冊,其中便有陸楓渺與岳晉兩人,出了九霄城門,岳晉長出一口氣道:“果然伴君如伴虎,當(dāng)真是壓得喘不上氣?!?p> 陸楓渺偏頭想了想說道:“其實(shí)吧,天君不扳著個(gè)臉,還挺好玩的?!?p> 好玩?
岳晉驚悚的看了看一旁傻呵呵笑的陸楓渺。
鳳儀宮內(nèi),因?yàn)楹髮m沒有主事的君子,擬定位份的事情,也只能白清歡自己定了,大宮女蘇晴瞧著天君拿著筆,遲遲不落,還在出神,便笑道:“天君,想什么這樣出神?”
白清歡低著頭,淺淺笑道:“在想一個(gè)人?!?p> 蘇晴想了想,忽而明了道:“天君可是覺得,今日那位陸君子,頗有意思?”
白清歡聽了放下筆,看了看窗外紅楓成林,不覺說道:“說實(shí)話,他容姿并不出眾,看著,都不如他身旁那個(gè)岳晉穩(wěn)重,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本君瞧著他,總是格外熟悉,似是一見如故?!?p> 蘇晴聽了一時(shí)半響沒說話,也不太理解天君所言,一見如故,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她不懂,白清歡也說不明白。
新人入宮三日后,白清歡思來想去,最終打算去陸楓渺的宮里。
蘇晴只覺得天君不太一樣了,卻又是說不上來什么。
陸楓渺位至四品宣儀,居衛(wèi)風(fēng)殿,此刻人正在后院竹林中睡著,睡著睡著,陸楓渺就感覺自己飄去了江湖風(fēng)雨,自己手持長劍,站在大雨瓢潑的官道中央,怒氣洶洶的看著由遠(yuǎn)及近的官府馬車。
“前方何人!敢攔截官府馬車!”
陸楓渺擰了擰胳膊,大吼一聲道:“我乃替天行道之人……”
“替天行什么道!”
陸楓渺正做著大俠夢,忽然覺得有人在上頭冷冰冰的推了他一把,居高臨下的死盯著他。
陸楓渺猛然驚醒,一睜眼便對上了白清歡的耐人尋味的雙眸,嚇得陸楓渺轉(zhuǎn)身就想跑,卻不料摔了個(gè)四腳朝天。
白清歡默默嘆了口氣道:“你說你,眼看著就晚上了,你在這睡什么睡!”
陸楓渺爬起來拍了拍一身塵土,有些難為情道:“那臣內(nèi)不是不知道天君晚上會(huì)過來嘛?!?p> 白清歡抱臂靠著柱子,若有所思的問道:“所以,本君不來,你要干什么?”
陸楓渺攤攤手無奈道:“本來是想在這等半夜捉螢火蟲的,給天君送去解悶的?!?p> 白清歡聽了,想了半日,才說道一句:“螢火蟲,很漂亮吧。”
陸楓渺點(diǎn)頭道:“是呀是呀,臣內(nèi)在家的時(shí)候就捉過,偷偷放屋里,像捉迷藏似的……”
陸楓渺提起在家時(shí)的事情,便滔滔不絕,眉眼皆是喜悅歡愉,那笑,雖然還是淹沒了那小小眼睛,但是卻是那般純粹。
看著看著,白清歡忽然笑了笑,含著幾分苦澀,也有幾分艷羨。
她是天家長女,雖然父親生性歡脫愛玩,可是母君對她期望很高,她從小便知,所以盡管她養(yǎng)尊處優(yōu),可是這二十多年,也只是偷偷被父親帶著玩過幾次罷了。
陸楓渺正自顧自的越說越起勁,卻沒有看見白清歡此刻的艷羨與苦澀,只是聽到她說道:“那今晚,你可以帶著本君,一起捉一次螢火蟲么?”
熙元五年春,九霄城新立君后,白清歡下旨,大赦天下。
消息散的很快,不出三個(gè)時(shí)辰,才到黃昏,便已然傳入了所有深宅大院。
夕陽拉長了院內(nèi)秋千的影子,也拉長了光陰的流逝。
她偏頭看著身邊蕩秋千,飛得很高的男人說道:“清歡,是真的喜歡陸楓渺,并不完全因?yàn)樗顷懠业娜?,陸楓渺雖然是成勛的侄子,但是說到底,血脈相連,總會(huì)彌補(bǔ)些你的遺憾。”
“只是不知道,他像不像成勛那樣,愛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