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宮大半月,忙忙碌碌的后宮也該平靜些時候了。
新殿煥然一新,住進(jìn)這比巍然殿大了三倍的秦淮宮,滿宮的人都是歡喜異常。
秋晨一大早端了一桌子早膳,哼著小調(diào)一樣一樣擺上,居亦龍笑著看他道:“這兩日怎么這樣開心?”
枕夏過來敲了敲秋晨腦袋笑道:“自個兒屋子大了一圈,能藏著掖著的地方大了,能不開心么?大半夜隔著墻,都能聽見他偷吃酥餅的聲音?!?p> “師父你又拆我臺!”秋晨氣鼓鼓的跑了出去,居亦龍笑了笑道:“難怪最近胖了一圈,告訴小廚房以后備上點(diǎn)宵夜,如今夏夜長了,夜里難免餓?!?p> 枕夏笑道:“主子可別慣著他,再吃他就胖成個球了,門都出不來怎么伺候主子?!?p> 居亦龍笑道:“今日天氣好,早膳后,陪我去看御樂司看看?!?p> 枕夏問道:“主子想去挑什么?”
“這半個多月,天君常常召幸花承御,聽這幾日口風(fēng),大致是怕花承御在后宮落閑,想給他御樂司的御司之位,想必這會他應(yīng)該在那,我也是過去轉(zhuǎn)轉(zhuǎn)。”
聽著居亦龍的話,枕夏看著自家主子淡然悠遠(yuǎn)的模樣,心里頗有不忿:“說起來,天君從前最愛聽主子彈琴了,自從花承御進(jìn)宮這兩個月,天君來后宮除了去他的蕭肅堂,再也沒去過別人那,每每都聽他彈那個什么篌,如今連御樂司都要許給他了,論琴技,主子最應(yīng)該坐上那個位置了!”
居亦龍聽了嘆口氣道:“這話可不許向外說,你主子我,是愿意忙里忙外管事的人么?花承御單純可愛,又是天君新得的,自然是寵幸多,御司之位又怎么坐不得?”
枕夏低著頭悶悶不樂別扭著,居亦龍瞧著他,不免失笑:“你有什么別扭的,你要是不想瞧見他,那就在宮里陪秋晨在小廚房吧?!?p> 論起天君素日的偏心,后宮誰能比得過自家主子,可是如今,風(fēng)光都去了蕭肅堂,枕夏自然不樂意,居亦龍也不勉強(qiáng),用過早膳后,便帶著寒玉去了御樂司。
御樂司里忙忙碌碌,花昱塵把舊日沉積的鼓樂胡弦,都翻騰出來重新調(diào)試擦洗,煥然一新。
宮人宮女進(jìn)進(jìn)出出,各司其職,居亦龍剛要進(jìn)御樂司的門,便聽見里頭澆花的宮人們竊竊私語著什么,言語里提及花昱塵,居亦龍便駐足,仔細(xì)聽去。
“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最近雙音姑娘總來御樂司,說是天君派來瞧瞧有什么短缺的,但我瞧著可不像。”
“我也瞧著,每次都躲著人般,關(guān)上門也不知道說什么,你說,這里邊會不會有什么事情?”
“這話可不能亂說,是會殺頭的!”
“管他呢,這玩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天君身邊,能經(jīng)常出入后宮的,可不就雙音姑娘一人么?剩下的不是待在鳳儀宮,就是在作坊,離我們十萬八千里,況且,雙音姑娘生的標(biāo)致,誰都喜歡……”
居亦龍余光瞥見,寒玉臉色十分難看,眸中怒火騰升,便踏進(jìn)宮門冷聲說道:“誰給你們膽子,能在背后胡亂議論主子的?”
青天白日,說這些的確聽了荒唐!
兩側(cè)宮人紛紛退后,跪下請罪,里頭花昱塵聽了聲響,出來一看,便過來笑道:“溫公子來了,臣內(nèi)在里頭正調(diào)琴弦呢,臣內(nèi)不善古琴,正想著人去請溫公子呢?!?p> “那我來的倒巧?!本右帻埐蛔杂X的瞥向虛掩的殿門,驚覺里頭有位玲瓏身段的姑娘……
難不成……
一絲大膽的念頭閃過居亦龍腦海,卻立即灰飛煙滅,眼前干凈如水的男孩,如何能光天化日做不堪之事?
殿門被人拉來,屋內(nèi),有人出來。
“雙音請溫公子的安,”聲音悅耳動聽,落在寒玉耳中,卻格外苦澀刺耳,雙音只道,“鳳儀宮中還有事,雙音便不打擾溫公子與花承御了,告退?!?p> 那身影從容不迫,看的寒玉心內(nèi)五味雜陳,他贈她的耳墜她從未佩戴過,不知是否是不合規(guī)矩,還是她壓根不屑于他的用心?
這宮中宮人甚多,在宮女們未曾入宮前,雙音的存在讓太多人趨之若鶩,明里瘋狂的,暗里相思的,數(shù)不勝數(shù),如同適才那些宮人所說,雙音模樣標(biāo)致,伶俐聰慧,誰人不喜。
聽著花昱塵與主子的笑語,寒玉目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鳳儀宮中,白蘅蕪正低頭看書,外頭舒云過來說道:“天君,御酒司送來了依照古方釀出的桃花蕊,您要不要嘗嘗?”
白蘅蕪放下書看著那酒,忽然說道:“提起酒本君想起來了,也不知道白良人最近在做什么,有新釀的桂花釀,你就把他叫來一起嘗嘗吧?!?p> 舒云聽后應(yīng)下,放下酒便去了后宮的灼華殿,請了白煜來。
鳳儀宮酒味甜香,白煜一進(jìn)門便神清氣爽:“臣內(nèi)給天君請安,宮中酒香清甜,一聞就知道天君藏了好酒?!?p> “就你鼻子靈,”白蘅蕪笑了笑,“過來坐吧,御酒司送來的荷花蕊,說是照著古方調(diào)的,本君不懂這些,你嘗嘗。”
白煜也不是客氣的人,便坐在白蘅蕪身側(cè),倒上一杯。
舒云立在一旁,見此情景,便想識趣待人去外頭,白蘅蕪卻忽然開口道:“舒云,本君記得半月前,東溪國貢品里頭,有一塊上好的白玉髓,你去尋來,給白良人做個扇墜吧?!?p> 白蘅蕪看著白煜放在桌子上的扇子底下空空,便隨口一說,舒云一聽便說道:“是,奴才記著了,不過貢品素來過的是雙音姑娘的眼,等雙音回來,奴才去問問。”
“不急,”白蘅蕪一面說著,一面問向白煜道,“這酒怎么樣,好喝么?”
白煜滿意的笑道:“好喝好喝,現(xiàn)在陸承書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p> 白蘅蕪聞著酒也是香,舒云剛要走,白蘅蕪忽然想起來什么般,立刻問道:“等等,雙音這三四日,總不在殿內(nèi),做什么去了?”
舒云回身說道:“回天君,花承御奉命清點(diǎn)御樂司的東西,雙音幫忙去了?!?p> 白蘅蕪聽后點(diǎn)頭:“哦,那你下去吧。”
舒云還想開口說什么,卻是硬咽下去,轉(zhuǎn)身離開了。
白煜看著舒云離開,也頗有些猶豫的看了看白蘅蕪,酒杯端在半空,也不知道喝也不喝。
他藏不住話。
白蘅蕪也能看出來。
“你想什么呢?有什么話直說。”白蘅蕪抬起手把酒杯從白煜手中拿過來,放在桌上。
白煜遲疑再三,才開口說道:“天君……最近幾日,后宮里有些議論……”
白蘅蕪凝眸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雙音姑娘常去御樂司,宮里人都撲風(fēng)捉影,以訛傳訛的,說花承御與雙音關(guān)系密切,臣內(nèi)也聽說了一二,覺得實(shí)在不妥,花承御盛寵加身,豈會自毀前程,雙音行事素來妥帖,也絕無二心,大致這事還沒傳到龍章宮,君后也不知情,后宮風(fēng)言風(fēng)語,發(fā)酵不過幾日。”
白煜拿起酒杯一口悶,壯著膽子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白蘅蕪細(xì)細(xì)聽著,不覺蹙眉,久久沒有說話,思慮再三,看了看白煜道:“本君信得過雙音,你心思縝密,這事,你暗里幫本君探探,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是從哪傳出來的,花昱塵驟然受寵,后宮不平乃情理中事,可是,若有人膽敢從這里頭做文章,本君絕不放過?!?p> 白煜聽了,有些狐疑,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后宮已然有了君后,這些后宮風(fēng)波便都是君后的管轄,讓他一個小小良人查……
難不成天君在懷疑些什么?
越過了秦君后,溫公子,晏宣儀……
白煜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傍晚時分,碧落端了晚膳,白蘅蕪攔住她問道:“雙音回來了么?”
碧落點(diǎn)頭說道:“天君,雙音姐姐一個時辰前就回來了,不過看著臉色不大好?!?p> 白蘅蕪略想一想,便說道:“把你雙音姐姐叫來吧?!?p> “是?!北搪湮从X異常,回了房叫了雙音來。
片刻后,雙音一進(jìn)門,白蘅蕪便拉著她坐下說道:“一起吃吧?!?p> 雙音驚得忙起身說道:“雙音不敢!”
“無妨,”白蘅蕪淺淺一笑,“從前,我們不也偷偷一桌用過膳么,坐下吧?!?p> 雙音看著白蘅蕪平靜的眸子,揪著手里的扇墜,“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說道:“天君,宮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雙音不是沒有聽到,都是雙音的錯,不該讓人誤會,引得那些污穢之言……”
白蘅蕪緩緩嘆氣道:“看來,你還是愿意與我說一說的,先起來吧。”
雙音杏眸盈盈如水,似是悲喜難測。
“天君是否還記得,幼年贈雙音玉蝴蝶的男孩,叫顏楓的,”雙音看著白蘅蕪問道,白蘅蕪點(diǎn)頭,便聽她又說道,“年幼時的歡喜,雖然斷了這么多年,可是雙音從未忘記他,不過隔著宮墻,這輩子也怕是難見到了,可是四天前,雙音去御宮司給天君挑選玉溪國貢品,卻聽見有人說,他的兄弟在秦府軍營,近來,也有一位叫顏楓的坐上了統(tǒng)軍之位,聽說品貌端正,武學(xué)精湛,秦將軍十分喜歡,時常來往秦府坐賓,討論兵法。”
白蘅蕪聽了,只覺得詫異,不覺問道:“你可是確定了?”
雙音點(diǎn)頭說道:“是,為了萬無一失,雙音特意攔住了那個宮人又細(xì)問了問,的確是他,而且顏楓的額頭上,有一塊小小的紅斑,樣貌之上,的確相同………”
白蘅蕪隱約猜到了什么:“所以說,顏楓來往秦府,花昱塵又是府上的弦?guī)煟倳姓彰娴臋C(jī)會,你是去找花昱塵,是為了打聽顏楓?”
雙音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她神態(tài)有幾分悲涼,白蘅蕪便問道:“若是如此,你若念念不忘,本君不妨與秦將軍提……”
“天君,”雙音抬眼看著白蘅蕪,眸子早已起了一層薄薄水霧,“天君,不必了,顏楓已經(jīng)有了夫人家室,花承御曾親眼見過,他們出入秦府,恩愛有加,所以雙音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最終還是一場空,不僅如此,還落下一身非議,牽連花承御,還請?zhí)炀底铩!?p> “雙音,”白蘅蕪?fù)爝^她輕聲說道,“關(guān)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