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月上神回來,傷得極重。頭幾日,水米不食,即使勉強吃些,也是吃完就吐。后頭幾日,雖是神體恢復(fù)了些,可精神卻是越發(fā)哀思。后來,他聽說您取了蘊草丹救了您的小仆人,竟枯坐了整整三日夜。第四日一早,他便將涽胯獸交予小仙,令小仙送來陶曦宮。可小仙剛剛行至半途,就遇見清瀟仙子。清瀟仙子問了我去處,我一如此說,她便告訴我,說上神已算到我去送坐騎,但上神說您已有了心愛的坐騎,此物便轉(zhuǎn)贈有緣仙。還說上神特意差遣她來告知,也省得我跑那些冤枉路?!?p> “此時我想起清月上神曾交代,若我送來,上神不要,便教我隨意處置了便是,不必再回稟他。我思來想去,又見那雨濃仙子時常出入陶曦宮,定是與上神交好,便是贈予了雨濃仙子,也算得上是贈予了上神之友,亦不至于太錯?,F(xiàn)如今上神如此問,難道竟是不知此事么?”
慎離這段話信息量甚大。
我擺了擺手。
“本上神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此事先不必告訴清月了!”
“是,上神。小仙告退!”
我看也沒看正在行禮的慎離,自顧自坐在石凳上,垂頭思索。
第一,清月不是說他只是皮外傷?我也以為,即便他不只是皮外傷,也不會是這樣重!竟然水米都吃不進!他那日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
我果然又被他騙了!他如此重傷,我卻不知!我當(dāng)時心心念念救落墟。拿回了蘊草丹還陪著落墟將養(yǎng)了幾日。竟未曾過問一句清月之傷勢!此事是我的過錯!
第二,清月定是氣我只顧落墟,而對他一句問話都沒有,故而送個東西,來提醒我他的存在,也是試探我的態(tài)度。如今這態(tài)度已是擺明了,拒絕了渾胯獸就是等于告訴他,我不需要他清月了。
第三,清瀟女娃早被我派去凡界尋采藥草,至今未回。又如何能去截下慎離!若如此,那無非兩個可能,要么清瀟回來了卻未報我知,可她又為何平白無故編一套謊言來阻止慎離送東西呢?如今她又去了何處呢?
要么就是哪位作死的神仙假扮清瀟,擋了我的仙獸。目的……無非是想讓我與清月不睦?
而不愿清月與我和睦之人,我想來想去,還是不知何人。最后把目標(biāo)鎖定在愛慕清月的女仙以及不喜清月的落墟身上。
落墟正巧端了茶水走過來。
我盯著他,他盯著我。
“你可會變作她人模樣?”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落墟放下茶盤,垂手而立。
“落墟雖身子好了些,不過仍然靈力低微,至于變化模樣這樣的術(shù)法,單憑一己之力,恐怕難以辦到?!?p> 是了。每次變化銀水龍都是我給他變的。
“出了何事?”落墟不明所以。
“有人變化成清瀟仙子的模樣,替本上神做了些令人窒息的決定?!蔽沂持钢兄覆n,按揉我的太陽穴。
“所以,”落墟抬起眼,直楞楞盯著我,“上神如今竟是在懷疑我?”
唉!我更加頭疼了。也不知又是撩了他哪根筋。這落墟小仆人也甚是敏感了些。
“并無此事。我不過隨口一問。沒有便更好。并非什么懷疑不懷疑的。”
我冷冰冰的丟下了句話,便一個變化,化做一縷青色煙云,飄散不見。
云頭上我回過頭,只瞧見我那院子里,清風(fēng)拂過,吹得蓮花樹上的葉子翩翩起舞。
而落墟小仆人,手中端著茶盞,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
沒得說,我自然是來了銀九天。
路上想了許久。
我是要“轟”的一下推門而入,以宣示我的不心虛呢?還是偷偷溜進去,再伺機賣個乖呢?
我是對清月溫柔道歉呢,還是責(zé)怪他欺騙我呢?
我的確是對他太不上心!如今即便妥妥的做回了神友,但不論如何他也是為著幫我才受的傷,我卻沒良心的對他不管不顧,實在大錯特錯。不過他也確實騙了我說他只是皮外傷嘛,我這不就以為他將養(yǎng)幾日便能好全。
所以說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一切的失誤與錯處,都來自于“我以為”。
唉!傷腦!傷神!傷情!
我化作一縷青煙,偷偷溜上了銀九天。
月色如輝,清影獨照。
銀九天的妙語林里,清月一個人負(fù)手而立。
我往他身后悄悄潛行。
似乎瞄到他嘴角出現(xiàn)了一瞬的笑意。
他一定已經(jīng)知道我來了!
罷了。
我不再潛行,干脆一個小跳,撲騰上去。
“清月啊!冰珠兒對你不住??!我不知你傷的如此嚴(yán)重??!就請上神看在咱們多年一起修行的份上,切莫記仇啦!”
我從他的側(cè)后,攀著他的手臂,半曲著膝,一路悲號。
啥娘生了個我這么沒出息的。我腹誹。剛才在心里演練了許久的豪情萬丈又咄咄有理的話,到現(xiàn)在竟一句也說不出。端是上來就光想著伏低做小了!
清月緩緩偏過頭。雖是斜眼瞧著我,可那雙眸子卻是明亮得很。
他瞧了許久,我也讓他瞧了許久。
突然,他彎了脖子,一下子臉就到了我鼻子尖。
他仿佛是不經(jīng)意的,唇好像些微擦過我的額頭。
柔軟而涼涼,又只是驚鴻一瞥般轉(zhuǎn)瞬即逝。
他身上一股藥香也鉆進我的鼻子。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炸了!
仿佛自己突然無法思考。
全身也好像被下了定身咒。
??!清月如今法力竟如此強大了?竟將定身咒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了!
清月迷蒙著雙眼,微微退開。
我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結(jié)結(jié)巴巴道。
“清月你干嘛???快把這……定身咒……撤了!還有……這什么……腦子一片空白的……什么咒也撤了!”
清月瞪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之模樣。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清越,一聲聲。響徹了整個妙語林。
“冰珠兒,我何曾對你使了咒術(shù)?”
說罷他低頭望著我,笑意晏晏。
哈?
“你……你耍我!你……好個清月上神,為老不尊,竟然敢欺負(fù)本冰珠上神了!”我佯裝沖破了咒術(shù),指著他的鼻子尖。
我氣得直跺腳,卻又不敢真拿他如何。
他盯著我,并未言語。
遠(yuǎn)處桂花落英繽紛,近處月華灑亮蒹葭。
他盯了許久,不發(fā)一語。我撇開剛才自個兒那一番胡鬧,微微嘆了口氣,朝他挪了兩步。
我如千萬年之前,在這銀九天上一般,抱著他的胳膊,頭輕輕靠在他的手臂旁。
月影相合,人影幢幢。
“你的傷究竟如何了?”我軟軟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