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出發(fā)后的第十五日。從山道出銘城,馬隊走了十來天才到達黃河邊。一路上,林熙帶隊打前哨,枯木和阿金負責斷后,一行人不住店,不打尖,沿途專有人負責干糧和茶水供應(yīng)。這樣一路謹慎前行,倒也相安無事。到了黃河邊的洛城,林熙派人將馬匹上的貨物,堆上了碼頭,付了雙倍的價錢,請了一艘船隊,將貨物送到對岸。處理完畢,她便將上百匹駿馬分散開,讓人分別拉入集市去賣了??菽緵]有荒原生存經(jīng)驗,看到林熙走到半路要賣馬,吃了一驚。阿金卻勸他不要著急。
“枯木哥,別著急,小姐自有分寸?!?p> “沒了馬匹,接下來一半行程,如何得過?”
“過了黃河,便是北地了。北地平坦,馬匹奔跑起來飛快,但馬匹不耐餓,需要一直準備干草。這北地可不像咱們南邊,隨時有干草可買。所以得換駱駝,那玩意兒個頭大,一頭頂?shù)蒙纤钠ヱR,還經(jīng)餓,雖然腳程慢點兒,倒也不礙事。賣馬賺的錢再去買駱駝,這一來,也能省出不少錢了?!?p> 枯木點點頭,不由感慨自己江湖經(jīng)驗太少。想著林熙這個小乞丐如此精明厲害,果然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賣了馬匹,又把貨物交付給了碼頭,過黃河這一段便輕松了很多。林熙包了一艘大船,帶著大家安頓好,阿金便分配人手去貨船上輪流值夜班。這些糧食布匹目標太大,雖不怕人搶劫,但卻要謹防人中途掉包,以次充好。
一行人在黃河上行了兩天兩夜,天氣已經(jīng)十分寒冷,黃河結(jié)冰期來得早,此時已經(jīng)是薄冰覆面,若再往后,便要逐步凍上,無法行船了。林熙在船上一邊走,一邊看天,生怕天氣突然變得更冷??菽究粗?,幫不上忙,卻也著實心疼林熙如此操勞。
好不容易過了黃河,眾人都長出了口氣,林熙的臉上也不那么緊張了。吩咐阿金去買駱駝時,特意交代多買幾頭肥羊,晚上就在郊外搭上帳篷,烤幾頭羊,一來給大家改善伙食,二來也是提醒大家之后的行程便都在這北地了,須加倍小心才行。阿金得了號令,帶著幾名精壯漢子高興而去。
駝隊綿延數(shù)百米,自然不能進城。林熙帶隊先行,找到了城郊一背風開闊處,便指揮大家搭了十頂帳篷。這些漢子多是常年跟隨林熙北上,選址、打樁、蓋布,均是輕車熟路,很快便處理完畢。
晚上,阿金帶著大家伙兒生火、宰羊、造飯,忙得不亦樂乎。枯木和楊金宇本是廚師,也是難得有機會在這北地寒冬烤全羊,便也來了興致,跟著一塊兒動手。
“我說‘渾公子’,我記得某人在考廚師的時候,一手‘叫花雞’艷驚四座啊!”
“哈哈,枯木兄居然還記得!別著急,在這荒原之上,兄弟變不出叫花雞來,不過,‘叫花羊雜碎’還是可以的?!?p> “哈哈,我這正是垂涎欲滴,望眼欲穿啊?!?p> 正說著,林熙走了過來:“什么東西能讓銘安樓的大廚師也垂涎欲滴?我倒是也很想嘗嘗?!?p> “熙兒,你還記得嗎?這‘渾公子’的‘叫花雞’曾經(jīng)讓鮑師傅都饞掉了牙齒啊?!?p> “如此美味,當然記得。考試結(jié)束,你們都走了,鮑師傅還不無遺憾地說,這考試時間拖久了,好好的‘叫花雞’都給放涼了?!?p> 楊金宇聽著林熙和枯木一說一答,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當家的別笑話,我這就去做,保管你們比吃‘叫花雞’還過癮?!?p> 說著話,楊金宇便趕緊幫著阿金處理羊肉,看著大家細細抹上鹽粒,填上肉桂等,放上烤架。他四處瞅了瞅,看大家把羊雜碎隨意扔棄,便讓人撿了來,處理干凈,里外都抹上鹽粒,內(nèi)里再填上孜然、香桂,用些干草包好,埋入造飯和燒烤的土坑底下。枯木和林熙看著他做這些,也不知他有何妙用。
第二日早起,楊金宇便帶著大家伙兒把這些雜碎兒包扒拉出來,把上頭一層干灰抹掉,仍有溫熱,切碎了下面條,再放點干辣椒,簡直人間美味。
“楊大哥,你這大廚真是名不虛傳。跟著你走,才知道往年我們都浪費了多少好東西!”阿金邊吃邊贊,眾人也紛紛點頭。
“兄弟們見笑了。楊某別的都不會,弄口吃的倒不算什么難事?!?p> 林熙見大家跟枯木、楊金宇都相處愉快,甚為放心。吃完了,收拾好東西,阿金和楊金宇帶著人拆帳篷、裝駱駝,林熙走到一邊,跟枯木說起今后的行程。
“之后的路程都在北地了,須經(jīng)過一程沙漠,便進入到廣袤荒原。沙漠之地路程短,好說;荒原里,若是天氣好,也得走上個十天半個月,若是天氣不好,就不好說了?!?p> 枯木點點頭,臉色沉重,“天氣好與不好,我相信你都能應(yīng)對。只怕,我們這一行,目標太大,蠻夷已經(jīng)在我們手上折了一人,這里又靠近他們的地盤,斷然沒有不來滋事的道理?!?p> “正是如此。這一路,我們都要加強戒備,遇到萬一的情況,保住人命是第一?!?p> 枯木深深看了林熙一眼,緩緩問道:“若是這批貨不能按時到達,會怎樣?”
“貨不能到,往年也發(fā)生過,事情說清楚,過后補上就是。但這一回,沒人會給他們補了?!?p> “要你送貨的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林熙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在銘城,你顧忌著閑影和銘安樓里眾位兄弟,怕他們?yōu)槟銚?,是以什么都不能說,但這已經(jīng)是北地。我若不能知己知彼,如何幫你妥善應(yīng)對?”
“他們是一伙兒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绷治醭聊艘粫?,冷冷說道。
“既如此,你為何要幫他們?可是有什么把柄在他們手上?”
“我娘親和兩個妹妹都在他們手里?!?p> “什么?”枯木一驚,雖早已猜到以林熙之精明厲害,尚且不得不屈服,這其中必然會有重大隱情,但經(jīng)她說出口,仍不免讓人吃驚。八年了,林熙一個姑娘家,是吃了多少苦頭,忍住了多少淚水,才熬到了今天。
“林熙?!笨菽旧斐鍪秩ィ兆×肆治醯?。林熙淡淡一笑,眼看著大家收拾忙碌,眼神溫柔又堅定。
“枯木,你不必如此。人生來各有命運,該我承擔的,躲也是躲不過的。你不也師門一夜之間被人殺光嗎?你所承擔的,不比我少?!?p> 枯木點點頭,沒有作聲,只是更緊地握住了林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