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禹山被處置的那天,白景時一直待在白家公館沒有出去,他不想看到那樣殘忍的畫面,他覺得,自己還是太懦弱了。
在白家,所有人都要他安安分分地繼承白家所有的一切,只有不是白家人的范禹山告訴那時不足15歲的他,這世界還很大,有很多貧苦需要幫助的人,戰(zhàn)火燃起的時候,不管是誰,都有責任為國家獻出一切??僧斔嬖V白墨山自己想要做一個真正的愛國之人時,得到的卻是一頓呵斥。
他說:“白家能走到今天,完全就是因為祖上惜命,肯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不去管那些不該管、也不屬于他們管的事情。你若是非要走那條路,就別怪我絕情,日后攤上什么大事,你就別說你是白家人。我是絕對不能讓白家毀在你手里的!”
這話說的很重,那時的他也問過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亂世,他到底在堅持什么?又為什么要堅持?也許許岐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好人,可是他對他說的一番話,卻讓他清醒了很多。
他說:“我們不能選擇出生的時間,不能選擇所倚靠的家世,但是景時,我知道你是有理想的人,不會甘于屈于我之下。我之所以看中你,只是因為,你有那個能力!”
許岐山所說的能力,在白景時看來,也許就是為他辦事的能力,除此之外,也許還有一絲自己的偏執(zhí)。但這些,又何其可笑。
宋豫章到白公館的時候,正巧白景時坐在大廳里發(fā)呆。他低聲告訴他,范禹山已經(jīng)去了。而他只是眉眼微暗,并不說話。
“我知道你和范先生關(guān)系好,可是景時,范先生那天也跟我說了,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也甘心接受命運。只是你心里放不開,所以才會覺得自己沒有用!”他在他對面坐下,說的語重心長。
白景時皺了皺眉,眼里有些自責:“豫章,我不是放不開,我只是覺得范先生太不值得了。你知道的,玲月能跟李國陽在一起,很大原因都是因為他??墒俏仪笏臅r候,她卻完全換了一個面孔。千變?nèi)f變,都變不過人心!”
宋豫章聽后搖搖頭,嘆了口氣:“人都是善變的,只是景時你太執(zhí)著。你其實不用用紅布的暗號提醒她,要是我,最多兩次,兩次她還拒絕,你就應該知道她已經(jīng)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了!”
“紅布三尺是溝通暗號。三次之后,我的確應該明白了!”他低聲道。
“還有,你那個蘇茵,從你這得到了不少消息。不過據(jù)我了解,她應該沒有將消息全都告訴軍統(tǒng)。不然,你恐怕早就出事了?!彼卧フ抡f道。
“也許,她在等著什么!”白景時沉聲道。
宋豫章微微一愣,隨即拍了拍他的肩:“那個小姑娘的確有些不一樣,可我覺得她是真心喜歡你的。只可惜她現(xiàn)在跟我們是對立面,很多事都隔著一層墻。但我覺得,她還不至于去害你!”
白景時靠向沙發(fā)背,卻是無奈一笑:“也許她的確不想,可軍統(tǒng)有一百個方法讓她想,到時候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必須!”
“那你還這么放心,你這心也忒大了!”宋豫章打趣道。
“不是我心大,而是我不想她被軍統(tǒng)傷害,她畢竟是個小姑娘,能倔強到什么程度?萬一受了什么刑,我會真怕她挺不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
“所以你寧愿揣著明白裝糊涂?明明知道她需要從你這套信息,就順便給她了?你這也太胡來了!”宋豫章有些氣不過,眼里有些怒意。
“并不是!”他淡淡一笑,轉(zhuǎn)而說道:“消息有真有假,只不過我偽裝的好。不會讓她交不了差,也不會讓我們損失太多!”
宋豫章一愣,差點沒忍住要破口大罵:“白景時,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這種事情是能夠開玩笑的嗎?你從前怎么幫她我不管,但日后,你若是再亂來,我第一個不饒你!你這樣,范先生的犧牲還有什么意義?”
他心里猛地一怔,隨后苦笑:“豫章,若今天是你像我這樣面對惠娟,你怎么做?”
“我……”宋豫章突然說不出話來,只能生生止住了。
“你不懂,蘇茵在我心里,就是個小丫頭片子。除了我能欺負她,其余的,誰都不可以。你放心,你說的事我都有分寸。讓上頭蒙羞的事,我不會做!”他淡淡道。
“算你還有些良心!”宋豫章小聲道。
“豫章,你還記得岳誠嗎?”他問。
宋豫章微微想了想,道:“當然記得,不就是你讓他去許岐山身邊的嗎?”
“沒錯!”他略微偏了偏頭,隨后壓低了聲音:“他告訴我,許岐山和東瀛人有往來!”
宋豫章一怔,有些不信地看著他:“消息來源可信嗎?你不是說岳誠有變嗎?會不會是圈套?”
“這就是我猶豫的地方!”他掏出根煙,輕輕點燃,吸了一口,才開口道:“按理說以他現(xiàn)在的位置,不太可能有機會在許岐山的眼皮子底下派人送消息給我,可是李鳳霞告訴我,許岐山的確和東瀛人走往來。你知道的,李鳳霞是許岐山的新歡,所以這消息沒準是真的!”
“照你這樣說,岳誠說了實話?因為我知道,鳳霞絕對不可能騙你!”宋豫章低聲道。
“我也在猜測岳誠的用意。到底是許岐山故意放消息給他?還是他想做什么不為人知的事?不過,你也知道許岐山的為人,當年他能把自己一手捧紅的紅玫瑰秦可依送給東瀛人糟蹋,最后自盡而亡,當然就有可能對內(nèi)部的叛徒進行清肅。豫章,你覺得有什么原因能讓岳誠冒著這么大的危險背叛許岐山?”他吐出一口煙圈,面色有些迷蒙。
宋豫章沉思半晌,隨后開口:“除非有比許岐山還厲害的人給他做后盾,而且這個人能保他無虞。進一步說,這個人很可能跟許岐山有過節(jié),更有可能,是仇人!”
白景時勾唇一笑,將煙頭放進煙灰缸里,沉聲道:“那么,你覺得在整個上海灘,還有誰有這么大本事與東瀛人交往甚好,又可以在許岐山眼皮子底下偷他的人?”
“你是說………”宋豫章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那幾個字還是沒有說出口。岳誠雖然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若是上海灘還有可以很許岐山相提并論的人,也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