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慈和魚淺淺離開后,樊驚百無聊賴度過一天又一天,他得自個煮飯、自個熬藥、自個和自個說話,獨自飲酒、邀月作伴。
玉簫和琵琶照舊來給樊驚拜年、送年禮,她倆回竹屋將樊驚的可憐模樣向楚游園大肆吹捧一番,楚游園當即拉趕竹屋的所有人來陪樊驚。
這日,秦戰(zhàn)和秦御在竹林里打架,楚游園撫琴,月琴和竹笛于溪邊浣衣,玉簫和琵琶在廚房煮飯,陶塤和樊驚正用新化的雪水釀酒。
琴音流淌,四寂無邊。
司辰和云兒游遍竹林尋不見血蟒,探琴而來。
秦戰(zhàn)和秦御互相鎖掐手腳,扭臉得見他們的小師弟,也不放手,親熱拱上前和司辰打招呼,忙不迭問:“西妹呢!小西哪去了?是不是躲起來又要嚇唬咱呢!”
司辰和云兒恰似扔進湖水的兩顆石子,一下子打破靜謐,大家奔走活躍起來,說些寒暄的話......
微風裹挾炊煙融入楚游園的琴音里,仙域化羽,塵世有琴。
云兒見過這些人,去年中秋夜,金家田產(chǎn)里,她記得小西曾和他們有說有笑的。
司辰的臉寫滿陰霾——他們都在,一切如常,棠西不在。
楚游園一眼瞧出司辰眉頭凝漫的郁結,遲疑觀望。
陶塤開朗好客,她舀來一瓢酒,湊上云兒唇邊,眉開眼笑請她品嘗,云兒喝光整整一瓢,陶塤才心滿意足,拉云兒走向樊驚。
樊驚認得云兒,知道她是康虞的人,他什么也沒說,笑嘻嘻招呼云兒。
來自親善的人的友好關照,云兒這是第一次體會到,她還從未融入過如此溫馨的場合。金家田產(chǎn)里,田園地野上,她隱在暗影后??春鸵蝗锇殚e談的小西,默默旁觀、不敢靠近,那時,云兒覺得小西身上有光。
云兒從未想過有這么一天,自己會因為小西,也走到了光下。
楚游園踱至棋盤邊,坐下,向司辰招手——他知道司辰這副模樣一定是因為棠西,莫名的,楚游園覺得自己也有些擔心那個迷迷糊糊的棠西。
“出了什么事?”楚游園故作深沉道。
“棠西,她讓人帶走了?!辈砰_局,司辰舉棋不定。
“什么人?”
“康虞。”
楚游園“哦”一聲,若有所思的模樣。
司辰抬眼看楚游園:“你認得?”
“連橫的仇人,野原的姨母?!背螆@輕笑,“還有,你以為樊驚從哪撿來的月琴她們?”
司辰驚訝:“康虞?”
“嗯。”楚游園落子極快,“否則,樊驚和白易之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會交集?樊驚怎會受白易之一掌?”
“什么緣由?”
“你可有見過飲人血的蛇?康虞養(yǎng)的蛇飲人血,它可挑得很,只飲女子的血,還須是未出閣的女子,月琴她們都是些無依無靠的孩子,讓人賣了,康虞買了,關進山洞里,她放她那條蛇咬她們的血肉、割她們的血喂蛇?!背螆@卸下肩膀上的力,“一次偶然,樊驚入連教,又碰巧得知山洞的秘密,便偷偷想法子救女孩們出來,他哪里救得下每個人?能救出一個是一個罷了?!?p> 棠西也給那條蛇喂過血——司辰不禁聯(lián)想起幾幕情景,壓抑不住,強迫自己維持鎮(zhèn)定,可腦袋、心口都像在被人一絲一絲抽空,有一種連著血肉的絞痛感。
“知道連橫為什么在我那片竹林里養(yǎng)那么多條蛇么?他是為了試驗,他也很想知道,有什么蛇飲人血。”楚游園落子堅定,“你想救棠西、想保護她、想找回她,便不可再這個樣子,你還不夠冷靜、不夠強大?!?p> 司辰艱難出聲:“變強了便能帶她走、不問世事么?”
“世事難避,為何你總想要逃避?你看這盤棋,你的面前有一條河,你是打算涉水過河、還是打算繞遠路?”楚游園摩挲棋子,為接下來要回應的話搜腸刮肚。
“河水里有什么?”
“依我看,你并非擔心河水里有危險,你擔心河水會帶走你珍視的人,你如此不信她?你不信她、抑或不信你自己?不相信你有能力留下她?”楚游園絞盡腦汁,“莫非有什么你珍視的人曾丟棄過你嗎?你知道,咱們人的一切行為皆是有跡可循的?!?p> 司辰無言——他在失去庭譽的那夜,失去了棠棣。
棠棣追隨庭譽而去,司辰理解她的選擇,可仍止不住委屈和心痛。
“你一旦強大,世事不敢問你,你問不問世事又有什么所謂?”楚游園苦口婆心,“你是當局者迷,我不通世故,說的話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你且聽之,且忘之?!?p> “多謝!”司辰誠心道謝。
先前,庭司辰害怕他爹娘的死和棠西有關,不肯留下來要仇怨水落石出,躲閃遠避。如今想來,當真滑稽,為何要做個懦夫臨陣逃脫?迎難而上總比禍出不測好吧?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找她?”楚游園憂心忡忡。
司辰執(zhí)棋落子:“大白高國?!?p> 楚游園停滯良久,隨之一笑道:“連橫說康虞的許多行為太過令人匪夷所思,現(xiàn)下都解釋得通了?!?p> “早該清醒,公輸?shù)臓敔斦f康虞找他制‘壓簧彈弩’,戰(zhàn)場上用的弩箭,何方恰巧起戰(zhàn)事?公輸爺爺和棠西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消失,我和公輸一路往西北追,追至邊境、追至戰(zhàn)場,那時便該清醒,棠西極有可能去了別國?!彼境揭Ьo牙關。
“祝你如愿?!背螆@懇摯道。
“好。”
秦戰(zhàn)和秦御本想等司辰下完一盤棋,可實在耐不住了,跑過來扯司辰的頭發(fā):“小西哪去了!快說!這么久不出來偷襲,擔驚受怕的?!?p> 司辰起身,定定俯視棋盤、不忍瞧師兄的臉,垂頭道:“師兄,師父身體有恙,我擔心......你倆快些回去,師父等你們呢。”
“師父怎么了!這回解不了師娘的毒?”秦戰(zhàn)和秦御熟悉司辰,知道他這個樣子是真的在揪心,急得跳腳,“快!咱們一起回去!這就......”
“你倆先回?!彼境铰曇衾淇帷?p> “你呢?還等什么!何時回?”
司辰微微抬了抬下巴:“要不了多久,我和棠西一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