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永年終于還是妥協(xié)了,而一旁的王一誠故作抱怨道:“姨娘可真是偏心,什么都想著永年表弟。”
容夫人打趣道:“你王公子家大業(yè)大可瞧不上我這點地方,還是算了罷。”
王一誠悻悻:“姨娘你可別總用這個埋汰我,再怎樣我也是您外甥不是。”
容夫人問道:“你這次來西陵鎮(zhèn)準備住多久?”
“家中如今也沒什么事,來時我已跟父親說過了,在西陵鎮(zhèn)待上一個月再回蘇州去?!?p> “那樣也好,你們兄弟倆多來楊柳苑看望我,我就心滿意足了?!?p> 容夫人既已同意將楊柳苑作為競賣之處,王一誠就得想著到時候如何把這場競賣辦得轟動了,地點定下來,之后只需要等著徽州府那邊的消息,再將具體日期確定,不免又是一番累活,收蘇永年三成利說不得還少了。
而蘇永年心里明白,他在這方面和王一誠差距甚大,這些事交給他再合適不過。
當蘇永年從楊柳苑出來時,和王一誠分道揚鑣,王一誠臨走時還不舍的回頭望了一眼。
此時天色尚早,蘇永年便回了棋社。
巧的是,楊家兄弟剛剛離開棋社,幾人未曾打到碰面。
不用面對楊文方那犀利的眼神,蘇永年暗自慶幸。
蘇永年又坐回他專屬的柜臺邊的凳子上,取下腰間的棋書,看了一會,又從柜臺中找到那本自己用來記錄這些天與易先生對局的棋譜。
今日是三月初十,自初六拜師以來,除卻拜師當天沒有對局,之后每天一盤,一共四盤棋,棋譜上均有記錄。
這些對局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每一盤都沒有堅持過中盤,這還是在易先生讓先,且序盤與他和平布局的條件下。
每一次易先生都要蘇永年用上囚龍井的兩著,鎮(zhèn)龍頭用是能用,可完全起不了作用,只是白白做了一顆孤子,戰(zhàn)斗永遠都不會在它旁邊發(fā)生。
而鎖龍尾更是連用都用不出來。
這讓蘇永年很是郁悶,但是可喜的事,這幾天下來,不會對易先生的強烈攻勢感到招架不住了,其實易先生的棋還是很難招架,可是沒有當初那種十分壓抑的感覺,尤其是當輸棋已經(jīng)變成一種常態(tài)。
當然蘇永年的求勝之心絲毫沒有減弱,只是他更了解自己的水平后,不會因求勝而心切,變得思緒混亂了。
這幾天的進步也是能夠看見的,易先生的節(jié)奏也能摸清一些,若遇上長短支變化不多自己完全能夠看清的地方,也能和易先生互攻幾個來回。
每天和易先生在中盤有機會對攻的時候便是蘇永年一盤棋中最興奮的時候,正如易先生所說:中盤戰(zhàn)斗才是棋手樂趣所在,布局、收官均可從棋書或與高手對陣中模仿學習而來,而中盤的攻殺防守技術(shù)是需要經(jīng)過優(yōu)質(zhì)的對局和大量的思考中慢慢磨練。
易先生教他的就是這一方面,所以每日下棋貴在精而不在多,之后便讓他自己多多思考,復盤,從中學習。
在者,與易先生這種殺力極強的棋手對弈的話便需要思考很多,不斷超越自己計算的極限。
若不能看得比對手遠,哪里能讓對手對你的攻殺節(jié)奏難以招架。
……
這時蘇永年對今天早飯后這盤棋的第二次復盤,對弈結(jié)束后已經(jīng)復盤過一次,但那一定是很淺顯的,因為不深入的話還會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如果一遍復盤就能將易先生所有行棋的意義明了,那蘇永年也不用在棋社學習了。
蘇永年復盤得十分認真,而楊文遠時常還要去燒水斟茶,然后就坐到蘇永年一塊去,拿起《石室仙機》的其中一卷習看,雖然楊文遠很小時候就看過這本書,但此時仍看的津津有味。
《石室仙機》分為五卷,楊文遠手中的那一卷里記錄的是前代棋手的各種對局的全局譜,他好像很感興趣,蘇永年雖然認識他不長,但一直都覺得他是個不著調(diào)又好色又膽小的瞇瞇眼師兄,沒想到他認起真來也如此的……認真。
棋社大堂里的棋客們正在棋枰上殺得正爽,便是有那沒有空位或是沒有對手的,就一起坐在茶水桌旁或是站在某一人身后看別人下棋。
此時棋社里的一個穿著貴氣的矮個青年屁顛兒屁顛兒的往蘇永年這邊湊來。
矮個青年一副有求于人的樣子喚蘇永年道:“蘇小弟?!?p> 矮個青年就是上午看魏思竹看得入迷的棋社常客殺不死少爺,他如今年紀已有二十好幾,叫蘇永年小弟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蘇永年輕輕地抬起頭來,只知道旁人都稱他為“殺不死”,卻不知叫他姓什么叫什么,總不至于叫他“殺哥”、“殺兄”之類的,所以蘇永年也只能默默點頭回應他。
殺不死少爺在西陵鎮(zhèn)最出名的地方就是癡迷下棋以致于不近女色,但是這個情況在今天上午魏思竹來到棋社時被改變了。
殺不死少爺立志要將那位仙女般的女子娶到家去,讓旁人瞧瞧自己并不是不近女色,只是那些庸脂俗粉配不上自己罷了。
在蘇永年等人上午離開棋社后,他馬上就派小廝跟了上去,知道幾人進了西陵鎮(zhèn)乃至徽州府最好的青樓,便猜到那兩位女子是楊柳苑的人物,但經(jīng)小廝打聽后只知道其中一位是楊柳苑的首席紅倌兒,卻仍不知另外那位自己心怡女子是清倌兒還是紅倌兒。
若是清倌兒,那還是個清白女子,若是紅倌兒,便只能娶回家做小妾了。
經(jīng)小廝打聽,說是楊柳苑還有個美若天仙的人物,是個清倌兒,十分的有名氣,被西陵鎮(zhèn)上的人稱作“魏仙女”,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見的那位,這可把殺不死少爺給急死了,但心中猜測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魏仙女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蘇州世族公子王一誠作為情敵,而眼前的這個蘇永年更是他追求仙女路上最應該鏟除的角色不知道該如何是想。
此時殺不死少爺不知道許多,知道的只是那位仙女與蘇永年相識,所以此刻求問他便是最好的選擇。
“蘇小弟,今天來棋社接你的兩位姑娘是長平街楊柳苑的兩位姐姐吧?!?p> 以他這個年紀叫人姐姐還真是滑稽,別說是魏思竹,便是葉清蘭,也比他小上不少。
蘇永年點了點頭。
“叫什么?”
殺不死少爺不在意蘇永年為什么小小年紀會讓楊柳苑的兩位姑娘親自到棋社迎接,他在意的只是那位仙女的身份。
“一個叫葉清蘭,是……”
殺不死少爺急忙道:“那另一個呢?”
葉清蘭的身份他早已明了,他在意的是另一個,是不是如他心中所想的魏仙女。
“另一個名叫魏思竹?!碧K永年如實回答道。
殺不死少爺心中暗自高興,既已知曉仙女身份,以他家的財富為一個青樓女子贖身還不是簡單之至?
便是以秦淮名妓的贖身銀算,三千兩銀子,想來若是自己鐵了心娶魏思竹,家里為了傳宗接代也必然不會違逆自己。
但是此時殺不死少爺還得好好的跟蘇永年套套關(guān)系,因為他是個有追求的富家公子,雖然可以立馬為仙女贖身,但那并不是殺不死少爺?shù)淖鍪嘛L格,他希望的是能夠得到仙女青睞,換句話說,他是真心喜歡。
家里為他納的兩房美妾他至今碰都沒碰過,若只是為了將美人娶回家有何至于如此。
殺不死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蘇小弟和那兩位姑娘是什么關(guān)系,為何人家雙雙來棋社接你?!?p> 剛才還在低頭認真看書的楊文遠此時卻突然站起身來,放下舊書卷,雙手叉腰道:“什么關(guān)系?我告訴你,我?guī)煹芸墒菞盍返纳贃|家?!?p> 十足的狐假虎威。
那話聲音說的響亮,連一些大堂里下棋的棋客都朝這邊望過來,那胖子棋客更是道:“少東家,我倒是為什么來了那樣的兩位美人前來迎接,原來小兄弟來頭不小啊,那楊柳苑可是徽州府第一等的青樓,乃是我西陵鎮(zhèn)的兩個招牌?!?p> 他說的另一個自然是新安鏢局,這個棋社里的眾人都十分明了,畢竟知行棋社和新安鏢局都是那兩個老頭開的。
其他棋客縱然是從未去過青樓,但長平街楊柳苑的名聲還是略有耳聞的,所以當楊文遠將蘇永年的身份公之于眾時,棋客們望向他的目光好不艷羨。
“楊柳苑的少東家,那豈不是身旁美人成堆?小兄弟深藏不漏啊?!逼蹇托□U取笑道。
“不得了,不得了,小兄弟有機會一定得帶我們?nèi)セ罩莞谝磺鄻且娨娛烂??!庇钟衅蹇透胶偷馈?p> “說不定我們易先生收徒居心叵測啊……”有棋客說了一半又馬上住了口,易先生的玩笑可不能亂開,被聽見就不好了,日后想還在棋社混的話就絕對不能得罪那兩個老頭。
其他人卻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齊起哄道:“易先生什么居心,快說來聽聽?!?p> 那人住口不言,惹得大家一陣取笑。
蘇永年很想向眾人說明自己并不是什么少東家,但又想起今日剛剛向姨娘承諾下來,便只好輕嘆一聲苦笑道:“諸位不要再開玩笑了?!?p> 楊文遠更是幸災樂禍道:“誒,你們說先生怎么了?居心什么來著?我回頭找先生問問居心叵測是什么意思。”
眾人立馬喚他小祖宗,好一陣求饒,讓得楊文遠聽舒服了,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