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幾位發(fā)小在醉春樓設(shè)了宴,為云舒洗塵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云舒肩上多了一只爪子:“玹玉,如今你回來了,咱們幾個,又湊齊了,哈哈哈…”張先嘻皮笑臉的勾著云舒的肩。
張先這個人,是張閣老的寶貝兒子,整日里斗雞走馬,浪蕩紈绔,但他有個絕活,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整個平都,上至高居廟堂的三公九卿,下至巷尾街頭的七大姑八大姨,他都結(jié)交。
從街頭哪個大人私養(yǎng)了小妾,到巷尾的小媳婦又給哪個漢子遞了手帕,雞毛蒜皮,家長里短,了如指掌……
被京城人封了個百曉生的綽號,他還當真了,真在烏衣巷開了家名“無不知”的門店,專替人家打聽事情,張家也算名門,怎能容忍他如此胡鬧,張閣老不知追著他打了多少次,次次都避到云舒那去。
席上還有一位云舒的好友——王綏,今日因著給云舒接風,特意告了假來,他是驍騎衛(wèi)將軍王撼岳的兒子。
驍騎衛(wèi),由老王爺一手建立,曾直接隸屬于云王府,云王府式微后,由皇帝派監(jiān)軍,但是,歷任云王依舊擁有調(diào)動它的權(quán)力。
王撼岳是當年老王爺戎馬天下時的年輕副將,也是如今驍騎衛(wèi)中,能與監(jiān)軍平起平坐之人。
王綏因其母是異族,大靖士庶不婚,從小飽受白眼,云舒少時和老王爺?shù)杰娭幸暡?,正遇上他與人發(fā)生口角爭斗而被罰,一百軍棍打下去,他仍屹立不倒,不吭一聲,云舒敬他剛勇,沒少為他費心,去年他順利考取了武科甲第,倒不枉費了她栽培。
“你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回來了,就好?!彼o云舒倒了杯酒,還是老樣子,惜字如金。
“喲,我們冷面將軍王大人也學會心疼人了,稀奇得緊呢,阿玹,你這兩年沙子沒白吃…哈哈哈哈”
王綏因為張先的玩笑有點窘迫,但很快如常,又坐到角落里一言不發(fā)了。
又被他們灌了不少才饒過,嫌車駕晃得人頭暈,慢悠悠的走回府,路過巷尾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云世子?”
“嗯?。俊?p> 云舒不太靈光的轉(zhuǎn)了一圈,才見巷子口有個小攤鋪,有個老伯正拿著只大勺笑瞇瞇的看著她。
“真的是殿下呀!我還以為看錯了?!?p> 云舒慢慢的晃過去坐下:“是你啊,難為你還記得我。”
他憨厚的笑了:“殿下以前最喜歡吃薯芋丸子,怎么樣,還來一碗?”
不說還不覺得,一直空腹喝酒,確實不太舒服,便乖乖的坐在木桌旁等他煮圓子,看著這張黃梨木桌,感慨良多,這平都,果然還是太大了,空蕩蕩的。
以前她整日游逛,不是和好兄弟們?nèi)ツ膬簢C,就是和張先四處做生意,不想回王府的時候,就到這吃一碗薯芋丸子,那日子,恍若隔世了。
動手將冒著熱氣兒的圓子吞了,吃過那么多山珍海味,還是這個最甜,最好吃。
楮銘從衛(wèi)尉府出來的時候,正看見云舒坐在巷口那攤鋪里吃圓子,停了一下,翻身下馬。
長街燈火闌珊,行人匆匆趕路,淅淅瀝瀝的小雨如簾幕隔開,她一身藏青長袍,端坐在簡陋的木桌旁一口一口的吃東西,微微搖晃的燈籠在她瘦削的身上投下一片暖光,朦朧而又熟悉。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剛剛?cè)胫餍l(wèi)尉府,常常見她蹲這吃東西,后來她就離京了,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了。
桌前出現(xiàn)一雙暗紋的六合靴,云舒下意識抬頭,卻見楮銘正居高臨下的盯著自己。
“沒想到堂堂云王府世子,竟然喜歡這樣粗劣的吃食。”
把軟糯的圓子全咽了下去,滿足的砸吧砸吧嘴,云舒才緩緩道:“侯爺果然不同凡響,吃食都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心中是佛看啥都是佛,心中是屎看啥都是屎,本世子向來沒這么多講究的,就喜歡這樣的零碎?!?p> 楮銘也沒有計較她的夾槍帶棒,自顧自的坐下了。
云舒沒有和他故人相見促膝長談的打算,道了聲告辭,就慢悠悠的走了,可謂相當有脾氣了。
看著碗邊那十兩銀子,楮銘嘴角抽抽,果然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這么好吃的嗎?
“給我來一碗和她一樣的?!?p> 云舒上任不久,就扔來了個燙手山芋,烏孫要來人了……
按理說,兩國邦交并沒有什么,可這烏孫雖然離大靖最遠,手卻伸得夠長,與大靖向來不合,偏偏又只有膽子在邊緣試探,烏孫的新任大昆莫加兜靡是個野心勃勃的,當年白蘭趁火打劫時,他就糾結(jié)了龜茲侵擾邊境,結(jié)果大軍剛準備挺進,琿王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就敗了,朝中局勢也迅速被掌控,他只好裝模作樣的說是來幫忙平亂來了,繞了一圈又回去。
如今又來人,恐怕不是簡單的閑得蛋疼串門來了,不是打秋風,就是找碴。接待使臣這件事,辦好了無功,辦砸了可就是大過,朝里那些個人精,慣會捏杮子,竟然一致舉薦她。
能接嗎?當然不能啊,擺明了想整她嘛!
這種時候,縮脖子也得憋成個龜。
“微臣離京多年,對京中事物不甚明了,況且臣剛到光祿寺,人事不熟惗,恐怕怠慢了使臣,還是交給專司接待的鴻臚寺比較妥當?!痹剖嫣氐丶又亓恕皩K窘哟?,外邦接待本來就是鴻臚寺的事兒,光祿寺一個管祭祀的,哪涼快,哪待著唄。
楮銘并不打算放過她,不緊不慢的說道:“云大人離京前曾任鴻臚學士,想來對接待頗有見識,況此次烏孫來使是昆莫的弟弟,只有云世子的地位才能不顯怠慢?!?p> 地位?她沒聽錯吧,在平都,在楮銘那廝眼里,她能有什么地位?
眾人看有武安侯撐腰,更加沒了顧忌。“云大人,下官愿率鴻臚寺聽侯差遣,全力協(xié)助接待事宜?!兵櫯F寺卿立馬順桿爬。
小皇帝:“云舒,你就別謙虛了,這次接待烏孫使臣,非你莫屬,朕命你全權(quán)負責,萬不能丟了大靖的臉面。”
楮銘看了看憋屈的云舒,頓覺好笑:“云大人年輕有為,必定不負眾望?!?p> 云舒嘴角抽抽,頗為無奈的縮了回去。
丹壁前,楮銘友愛的拍拍云舒的肩,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他人長得俊朗,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可惜在云舒看來,他這是奸笑!!立馬象征性的像拍掉臟東西似的拍衣服。
“云大人,方才在朝上本侯助你一臂之力,也是想著你剛回京,有個表現(xiàn)的機會,你無需掛懷?!?p> 呵…這人,地厚八荒,未及其顏!
云舒咬牙切齒的蹦出:“是,下官多謝侯爺栽培,來日定當厚答。”你小子,等著!
再過十幾日,使臣就要踏入大靖了,這次烏孫使臣打的是互通商文的名頭,那就得尋上幾位大儒和奇人異士用以切磋,沿途的接待,飲食起居,到京后的安排,這些不過按圖索驥,是云舒的老本行,雖繁亂了點,倒也不難安排,怕只怕那使臣故意找茬來了,自己當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