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江即刻把人領(lǐng)了進來,康玉翡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還沒等太子問,她便像戲文里那些滿腹冤屈的小娘子一樣嚎哭,“曲大人他太欺負人了,天天賴在我家不說,還硬逼著我,要我陪他下棋,我原本是極其不愿意的,誰知他竟拿他家傳玉笛與我對賭。太子知道,我本就喜歡這些玉器的,一下子沒忍住,就……”
“就什么……”太子身子前傾,就等著她的下文。
“就陪他下棋了?!笨涤耵鋺蚩吹亩啵矊W著那些戲子,干嚎起來。
“然后呢?”
“然后,我明明贏了他,他卻耍賴不肯給我玉笛了,還搶走了我的玉佩,還到處說我下棋使詐。太子殿下,你如果不為了我做主,我這輩子的名聲就完了?!?p> 太子黑沉著臉,完全不想說話。她這詐怕不是對曲道英使得,是對他使得吧。
“曲道英陪你下棋?曲道英搶走了你的玉佩?”太子在玩味她這兩句話想說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是啊,太子。曲大人這巡撫當?shù)靡蔡娣税?,日日來我家閑逛,不是和爹喝茶,就是抓我們幾個下棋?!笨涤耵溲劬φ0驼0停@得無辜又可憐,“殿下是不是得給他換個辛苦點的差事啊。要不,外面可都說,這幽云巡撫做的可太容易了?!?p> 原來,陷阱都給埋在這里啊。太子忍不住拍手大笑,“郡主這戲可演的真是辛苦,讓我猜猜,是離間呢?還是污蔑呢?”他笑著搖搖頭,“可惜啊,戲太假,我都看不下去了?!?p> 這個曲道英他清楚的很,雖說不是自己的心腹,但確是最好牽制鎮(zhèn)北侯府的人,他為人執(zhí)拗,堅持原則,但凡鎮(zhèn)北侯府有個風吹草動,逾矩違規(guī),他定是第一個上報的人。太子確實讓曲道英盯緊鎮(zhèn)北侯府,卻沒想到他竟然盯到人家家里去了。倒也是蠻有意思的。
康玉翡原本目的也并不是曲道英,這老頭好糊弄,根本費不了鎮(zhèn)北侯府的心思對付。她這一趟來的目的是打探一下太子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有便是那日夜里看到的他身上的傷。
那日夜里匆匆一瞥后,多方探查,太子受傷這事竟根本打聽不到。前日見他,雖說氣色不大好,但是卻并沒覺得哪里有傷痛。思來想去,她覺得頗為古怪,所以前來探一探。不過剛才見到王彥風出去,讓她心里又定了定神。
康玉翡拍拍膝蓋,站了起來,“既然戲假,我也就不演了。不過,他那玉笛本就該給我。輸就輸贏就是贏?!彼拥淖狼白呷?,“他說我使詐,那明明就是他先答應好讓我的。這不是欺負人嗎?”
“賜座?!碧油蝗灰宦曄袷翘嵝蚜粟w寶江一般,趙寶江突然擋在康玉翡面前,讓她沒法站的里太子更近一些。
康玉翡皺皺眉,卻也不能在做什么,只好退到后面。剛才那番話,太子全然沒有在乎曲道英的清閑,而且一開口便說自己在演戲,離間、污蔑,這詞用的格外難聽,現(xiàn)在又這樣提防著自己,看來,當年的恩情太子并不是很領(lǐng)受,怕是太子這條路也指望不上了。
“郡主就是為了玉笛來的?”
“對,玉笛得給我,玉佩也得還我?!?p> 太子忽然一笑,右嘴角揚起微笑的弧度,襯得梨渦十分好看??煽涤耵湫睦镆换牛箍闯鳇c狡猾的得意。
“不如直說吧,玉翡郡主折騰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么?”
康玉翡不知為何有些心慌,“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呢?”
“我原本以為你就是個替身,沒想到你還擔著其他責任,倒也真是勤懇了,這才見面,就馬上來我這開工了?!?p> “我不知,太子這說的什么意思呢?”康玉翡確實沒理清太子的意思。
“直說吧,鎮(zhèn)北侯府是怎么樣做到讓你死心塌地幫他們做事的?”太子把身子依靠在椅子上,胳膊撐著扶手看著她,似乎很放松,“承諾你若是成了太子妃,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是不是還告訴你絕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們鎮(zhèn)北侯府將舉全府之力幫你圓這個彌天大謊?”
康玉翡明白了,為什么一進宮,太子就困住她,為什么從不見她。本想就算太子與鎮(zhèn)北侯府有嫌隙,但為著當年救命之恩,對她也不該如此刻薄啊。原來,他堅信自己是假的康玉翡。
“太子,我……”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被發(fā)現(xiàn)是假的。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鎮(zhèn)北侯府全府都得死,所以,他們會永遠保你。你只要好好的當玉翡郡主就好了?!?p> “太子殿下,我真的是康玉翡啊,如假包換。”
太子將手背撐住自己的下巴,輕輕冷笑一聲,“換?我去哪換?鎮(zhèn)北侯府嗎?”不知是不是話說的太多了,太子竟覺得有些疲累,他調(diào)整了姿勢,手掌拂過自己的臉頰,揉起了自己的鼻梁,再抬手,眼角有些濕潤,許是傷口又疼了。
康玉翡轉(zhuǎn)念一想,太子早就知道鎮(zhèn)北侯府曾動過偷梁換柱的想法,卻從未點破,甚至還偷偷把蘇姑娘接進了宮,難道還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嗎?
“你知道我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是假的嗎?”
康玉翡不自覺竟搖搖頭,再想想自己這個做法真傻,不是等于認了自己是假的嗎?
“玉翡從來不叫我殿下,她只知道叫我太子?!碧友銎痤^笑笑,腦海里都是康玉翡那一聲聲太子……
是嗎?康玉翡真是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怎樣稱呼他了,大約是覺得太子說起來最順口吧,現(xiàn)在竟不知道這不過腦子的叫法竟然也是理由。真是好笑。
“其他的鎮(zhèn)北侯府也許能做到,但是最后這個,怕是他們騙你呢?!碧永^續(xù)揉著鼻梁,“假如東窗事發(fā),死的只會是你一個,哦,還有你全家。鎮(zhèn)北侯府將會全身而退?!?p> “為何?”康玉翡聽著也很不解,欺君大罪,為何太子會說他們一家人能全身而退?
“人家世代軍侯,自然有保命的“免死金牌”,哪像你,哼?!碧有敝劬Σ恍嫉目粗磺胁谎宰悦?。
“什么?”康玉翡有些心驚。身為鎮(zhèn)北侯府的人,她對“免死金牌”這四個字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這件寶物并不叫做免死金牌,而是叫做血書鐵詔。若是太子這幾句不過隨意嚇唬人,那倒沒什么,倘若太子真的打起了這件寶物的主意,那才是最讓她心驚膽寒的。
當年文祖皇帝在位時,御駕親征北疆,卻遭奸人所害,被困在北疆格倫部落,康家為救文祖皇帝,接連損失叔侄三人,才將文祖皇帝安全帶回京城。文祖皇帝感念康家功德,用自己的血立下詔書,從此康家無論放下何等大錯,可免一次罪罰,為表誠意,文祖皇帝將此詔書刻于玄鐵上,讓康家世代流傳,是以血書鐵詔命名。
康家當年浴血而生,不僅救了文祖皇帝,也定下了鎮(zhèn)北侯府的基石,一家老小從此在北境扎了根,故而,這件寶物是康家的鎮(zhèn)府之寶,從未給外人見過。如今,不僅是太子,怕是皇上,也并不清楚這物件到底長什么樣??涤耵湎氲竭@,繼而放下一顆心來,怕是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不過咋咋呼呼的嚇嚇人而已,自己不必過于緊張。
“不懂么?假如事情被戳破,你甚至你全家,死的都很難看,而鎮(zhèn)北侯府,分毫不傷。”太子見她臉上并未有如他語料的震驚,憤怒或是害怕的表情,心里有些茫然然的不自在,而胸前的傷口,似乎愈發(fā)疼起來了,“知道我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嗎?”
康玉翡繼續(xù)眨巴眼睛,“不知道。”
“不過給你提個醒,鎮(zhèn)北侯府只是侯府,倘若出事,他們可未必顧得上你的死活,真正保得住你的只有我和皇上?!?p> 康玉翡還是眨巴著眼睛,不點頭不回話。她知道了,太子覺得自己是假貨,那現(xiàn)在,是不是在想辦法讓自己這個“假貨”反咬鎮(zhèn)北侯府一口,將鎮(zhèn)北侯府這欺君罔上的罪名扣的死死的。那還真是好笑。
太子有點心急,剛才輕松自若的姿態(tài)也端不住了,直起身子問她,“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話里的意思她懂,更深厚的意思她也懂了??磥斫袢者@趟是討不到半點好處了,也不必在耗在這里了??涤耵浼傺b天真的笑一笑,眼神挪到太子胸口處,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太子,您是不是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