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鄒明被叫到董事長辦公室。站在這里半小時了,莊淳一直背對著他什么都沒說,但他心里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什么。
“帶兩個人去渤海市,把情況告訴我?!币巫雍竺娴娜藳]有動,聲音有點疲憊沙啞。
鄒明喜上眉梢?!笆?!”
莊氏在渤海市并無生意,去渤海市干什么?當(dāng)然是為了昨晚唐錸的話。
老大這些年過得并不如意,他們都看在眼里。倒不是生意上的事,大風(fēng)大浪的又不是第一次,但從沒見他如此萎靡。人整個頹唐下來,意志消沉,得過且過,有點渾渾噩噩。
說到底不過是為之奮斗的人不在了,得到失去也沒什么多大的所謂了。鄒明覺得莊淳自己是知道原因的,不過是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還愛著她,不承認(rèn)自己離不開她,或者只是不愿意低下高傲的頭顱,承認(rèn)自己錯了。
就這樣一個人自顧自地熬著,逃避著,僥幸著。直到昨夜她生子的消息打破了所有幻想,他終于醒了。
鄒明走后,莊淳讓秘書室的幾個人發(fā)布通知,臨時召開了全體會議。當(dāng)他頂著兩只濃重的黑眼圈出現(xiàn)時,所有人都以為,董事長又要發(fā)泄無名火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靜靜地宣布了幾個人事任免決定。提拔了陳將、廖海濱、林樹等幾個兢兢業(yè)業(yè)的副手,直接開除了蔣偉達、唐棟等幾個吃里扒外趁著他昏睡欲竊國諸侯的經(jīng)理。此外,再不多言一句。
不到十分鐘的會議結(jié)束,莊淳已拿著外套離開。會議室里紋絲不動,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動彈回的大門那暗沉的關(guān)合聲回響在巨大的會議室內(nèi)。忽然一陣歡呼雀躍,人潮涌動。因為他們知道頭兒回來了,老大回來了,沉睡的莊淳醒來了。
消息傳到渤海市時,鄒明剛帶著人進駐酒店。電話里黃朝激動得涕淚縱橫,而鄒明只是靜靜地站在人行過道上聽著,腦海里盤算著??磥硭臅r間不多呢,三天不出結(jié)果,是不是難保項上人頭……。哎,誰說女人如衣服。這根本就是你是我的一切!
看來老大是做好準(zhǔn)備硬搶的,無論嫂子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他現(xiàn)在身份從打探信息變成了先遣尖兵,開路來的!頭大呢,別搞出人命才好。畢竟這地盤可是神魔共駐,一不小心真的是會出事的。
但即使路途艱險,但他并不反對莊淳這樣做。為什么不呢,因為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霸道、蠻橫,但卻不讓人討厭。
不過還是先不考慮那么多了,解決眼下的困境才是要緊。三天時間,要在這人海茫茫,憑一張五年前的照片和一個商場地址,找一個逃離的人,任務(wù)艱巨啊!
果不其然。
第三天的23點4五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粗煜さ膩黼婏@示,鄒明想,那個人真真是一刻都不能等啊!
“老大,我正要把資料發(fā)給你。情況有點奇怪。”
“什么意思。”
“嫂子沒有再婚,戶籍下確實登記有一個兒子,出生于2013年3月27日,我拿到了她們的體檢單,是親子?!?p>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那時他們已經(jīng)離婚一年半,孩子不是他的。
深深深的失望。即使他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并且做好了相應(yīng)的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結(jié)果真正來到面前時,依然是那樣的難受。
胸口鈍痛。
“大哥?”
良久。
“嗯?!?p> “嫂子改了名字,現(xiàn)在叫李月?!本瓦@改名的事可把他害苦,來來回回重重復(fù)復(fù)才發(fā)先其中的貓膩。三天來更是晝夜不休,不敢有絲毫松懈。
“那孩子似乎被保護的很嚴(yán)實,我們都接近不了,只有書面上的信息?!?p> 接近不了可以理解,因為襲月對鄒明并不陌生,不能打草驚蛇。但保護這一說……
陰霾的眼眸里閃過一片亮光。
為何要做這樣的保護?
“出生證明是Z市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開具,我叫那邊的人查了,但沒有查到相關(guān)病歷資料,而且我查了主治醫(yī)生的個人信息,發(fā)現(xiàn)她是嫂子的高中同學(xué)?!?p> Z市是她的家鄉(xiāng),他明白鄒明想說什么。
“孩子在出生不到三天就首次在Z市登入戶籍,并在半個月后也就是2013年4月21日隨嫂子遷居渤海市,那時孩子還未滿月?!?p> “你的結(jié)論是?”疑點太多,莊淳聽得明白。但他還是希望有人親口告訴他,鼓勵他去面對。
“那份出生證明是假的,孩子的出生日期是假的?!?p> “大哥,小錸說那孩子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會不會…?!贝_實,遠看那孩子的輪廓確實有大哥的模樣,方正,劍眉星目。
莊淳的心騰地一下子燃了起來。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往胸中涌動,渾身像氣球一樣瞬間充實的力量讓他激動得顫抖。
“不要驚動她們,這幾天你們好好休息,我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就過去?!?p> 掛了電話,莊淳依然難掩心中的激動。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開始顫抖,腦袋火熱又混亂地轉(zhuǎn)著,伸手伏在胸口心臟的位置,試圖讓她安靜下來,告誡自己不要高興太早,仿佛害怕過路的神明知道后會來破壞他隱藏的幸福。
孩子是他的,他有孩子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之間還是有聯(lián)系的,還是可以回到從前的。這種可能太幸福了,幸福得讓他不敢輕易相信。
孩子是他的,這種可能是確實存在的。
其實出事前他們的感情一直不錯,性生活也很規(guī)律。只是因為她一直想要孩子,尤其是最后的那段時間,愿望強烈得讓她慢慢變得抑郁,連帶的他也受到了影響。房事上多多少少帶著點目的性,慢慢地原本魚水之歡的做愛變成了一項重擔(dān)壓身的任務(wù),慢慢地不再那么和諧,甚至帶著點發(fā)泄的心理,因為他有點討厭這樣固執(zhí)的她。
所以她去渤海市散心的時候他出軌了。那段時間感覺自己好久沒有真正享受到性愛的樂趣了,確實有點渴望。加之女人的主動,所以輕易地,他犯了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并在那短暫的半個月里重復(fù)犯了無數(shù)次。
他也曾反省過,覺得其實那時候也沒有饑渴到那種程度。只是潛意識里,想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多地汲取那些樂趣,以便她回來后能繼續(xù)好好地呆在她身邊,只呆在她身邊。他一直都是愛她的,這是他后來才考慮清楚的。
當(dāng)初那樣激烈地挑釁不過是因為在氣頭上。他恨她不理解他,為了孩子的事不再體貼他,忽略他。所以一不小心把心里的不滿和憤怒以最糟糕的方式發(fā)泄了出來,而她居然沒有做任何周旋決然離去,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甚至后面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不太相信這是真的。
以前,他以為是因為孩子的事情讓她絕望了,所以可以頭也不回地離他而去。但是這一刻看來,恰恰相反。
她從小在一個不和諧的家庭里長大。父母感情很不好,爭吵甚至打架都是家常便飯。但雙方都口口聲聲說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所以即使感情再差,爭吵再激烈也不離婚。真實原因,其實不過是他們自己的懦弱。對現(xiàn)狀的極度不滿,又害怕著外面未知的世界,每天抱怨著,怨懟著,卻又不敢打破現(xiàn)狀。
她因此受了很多苦。青春期時甚至一度抑郁,對婚姻一直抱持著非常悲觀的態(tài)度。若不是當(dāng)初確實是愛慘了,她又怎會與他步入婚姻…。
正因為她曾深受其害,懂得其中的艱辛,以她的性格,她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所以在發(fā)現(xiàn)他們間的感情裂痕時,她斷然帶著肚子里的孩子離他而去。這就能很好地解釋她當(dāng)初為何反應(yīng)得如此果決和激烈。而也正是因為身懷有孕,考慮到孩子降臨及方方面面的事情,所以她很干脆地接受了他羞辱般的施舍,甚至還說了謝謝。
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糊涂的時候什么都無所謂。但要真認(rèn)真起來,做什么事都不會拖泥帶水,不會撒嬌做作,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泰然處之,那小小的身體里蘊藏的比男人還巨大的魄力。
她有能力,卻甘愿收起所有鋒芒,呆在他身后的世界里。深居簡出,嘮嘮叨叨細碎的事情,糊糊涂涂地過著平凡的家居生活。她是真的愛他的!所以收起自己的膽怯,鼓起勇氣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在他的世界里恬靜地活著,愛著,棲息著。
怎么,她就被自己弄丟了呢!
想起她臨睡時在自己身上滾來滾去,惹得他欲火焚身時回頭一個微笑,說自己生理期。然后在某個周六把自己脫得精光,踮著腳尖來到正在書房辦公的自己面前,說要償還債務(wù)。想起她把自己送的玉墜捐給了骨髓基金,卻假裝憂郁地騙他說掉廁所里了。想起初夜時,她流著淚,閉著眼在他耳邊輕說我愛你。
夜太長了,長得他不知道該如何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