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月本來計劃休息的一天還是取消了。
出門送孩子去上學(xué),下樓發(fā)現(xiàn)那輛守在一旁的車。莊淳從車上下來,洗漱干凈精神了許多,遠遠地望著她們。李月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開了車鎖,向著孩子的幼兒園走了。
中午,幼兒園的朋友莫菲電話給她說,一個男的拿著教育局的簽函進了園,在慎兒的床前站了許久,她沒有說話。臨了只說,以后那個人想看就讓他看吧,別作難自己。
莫菲聽后思考良久。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是不是他?”李月盯著窗外的艷陽良久,有些虛弱:“是。”
再這樣糾纏下去,他們怕是難以善終了…
那天之后,莊淳每天都會到幼兒園一趟,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下午。每次都會入園和李慎玩一會。有時候甚至整個上午或者下午都泡在那里。其他的孩子見他的次數(shù)多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好奇地過來圍觀,問他怎么這么大了還讀幼兒園,是不是不聽老師的話。莊淳用腳擋住了李慎推倒的積木,防止彈得太遠。然后轉(zhuǎn)頭看著一堆擁擠的小不點苦笑著說,不是,他是來陪慎兒的。
那些孩子驚訝的瞪著眼睛,幼小的腦海里紛紛猜測這個人是李慎的誰,難道是爸爸?再一看,這人長得還真像李慎,還和李慎一樣是個左撇子。但是不對啊,他們的媽媽不是說李慎沒有爸爸嗎?還讓他們不準在幼兒園里說,不然就不能在這里讀書了!
對于莊淳此舉,李月沒有說什么。只要他不影響她和孩子的生活,她可以允許他出現(xiàn)在孩子的身邊。如果他想給孩子補償什么,或者給予自己一點做父親的安慰,這個她可以不阻止。甚至,他要法律上的探視權(quán)她都應(yīng)允。唯有一點,就是別試圖闖進她們平靜的生活!
變化的是這天的下午。李月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下班了,出了電梯才接到老板電話,原本已經(jīng)通過的審計報告被打回來了,要她現(xiàn)在馬上修改。
加班自然無可厚非,但是否允許她明天修改。她和所里簽的合同是嚴格注明工作時間的,她有權(quán)現(xiàn)在下班去接她的孩子!
而且明天就是周末,即使她今天修改完了送過去也是閑置,不可能有人審閱。如果一定要急趕,她晚上修改也行,何至于一定要現(xiàn)在!現(xiàn)在該接孩子放學(xué)了。
但答案是不可以。
也許權(quán)利的好處就是可以在任何時候隨心所欲地說不可以。
電話問了莫菲,莫菲帶人去了外地學(xué)習(xí)。等莫菲再打過來時,居然說帶班老師回去了。孩子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
“要不要我叫個老師過去?”莫菲問。
“不用了,我盡量趕回去?!毕肓讼?,還是算了。他應(yīng)該不屑做這樣肖小的事情,也不會愚蠢到這樣明搶。
果然,放下電話沒有兩分鐘,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撥進來。這么多年還是用這個號碼?什么時候這么鐘情了,真是好諷刺。
“今天很忙嗎?”
“有點事情拖住了?!崩钤掠X得其實他們沒有寒暄的必要,而且無論這樣的關(guān)心是否出自真心,于她都無所謂。
“慎兒怎么樣,鬧嗎?”孩子還小,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會害怕?;蛟S,是時候她該換份工作了…?;蛘?,該換個地方生活
“他很好,現(xiàn)在睡著了。”
有時候玩鬧得太厲害,他會在傍晚的時候多睡上一小會兒,這是孩子的半個習(xí)慣吧。
“如果你還沒下班的話,我先帶孩子回去吧?”
“我車上沒有被子?!鼻f淳很快地補充解釋,生怕李月下一句就是不可以。
良久,當莊淳以為他就要等到一個拒絕的答案的時候。
“那就麻煩你了。”
其實,有一個地方李月錯了。那就是她以為他不會為了接一次小孩而在她的工作上耍什么手段,不會給她使絆。
也許以前的莊淳會不屑于這樣做,因為他覺得這樣很小人很卑鄙,而他自己不是那樣的卑鄙小人,所以他出個軌都出得光明正大。
但人是會變的,所以現(xiàn)在的他真的這樣做了。
昨晚他經(jīng)過這邊的老熟人宴請了李月所在注會所的領(lǐng)導(dǎo),多方的感情聯(lián)絡(luò)和利益交換,就為了在今天打回李月的審計報告,拖延她的下班時間。他也已久經(jīng)商場,所以對于那看似溫文爾雅人獸無害的趙總經(jīng)理坐地起價,利益擴大化也見怪不怪。
現(xiàn)在,為了他的妻兒,別說是金錢利益,你就是要他拿命來他都毫不猶豫。
當李月看著被打回的審計報告上的批回原因是措辭不當時,胸中狂怒。不過這倒是很符合她這個經(jīng)理的做事風(fēng)格。
李月的文筆在所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加上高水準的會計和審計業(yè)務(wù)水平,在所里甚至業(yè)界內(nèi)都是響當當?shù)摹D昙o輕輕就得到了頗多賞識,自然就免不了成為別人的嫉妒對象,甚至眼中釘肉中刺。這些人里就有她的頂頭上司趙文波,這些事李月是明白的。但她無心與之勾對,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過好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加之趙文波確實也奈她不何,一直也相安無事。
昨夜,莊淳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而趙文波也以為是審計業(yè)務(wù)引起的私下尋仇,懶得理清,不然怕是要再生波折。
一份九十多頁的審計報告修改完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全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文字游戲,雖然她一直想把趙文波的敵對置之不理,但此刻她的心情難以言喻,這梁子是要結(jié)下了。心里也暗暗慶幸慎兒有人看著,不然這種時候莫菲偏又不在,怕是只能向那個人求助了。而且那個人現(xiàn)在好像還不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聯(lián)系了。
發(fā)完傳真,電話撥出去。
“在哪里,我現(xiàn)在去接孩子。”聲音因為長久不言和疲憊變得異??斩春吞撊酢?p> 她身體一直不好,他是知道的。所以自責(zé)和愧疚自然有,但想把她要回來只能如此。但心疼得還是那么的清晰。握著手機站在客廳里,莊淳再一次確定,他們之間的愛一直都在。
“我在你的房子里。”
“德尚景園。”
德尚景園是她們的常住地,雙子路的房子一般是休假才會過去。第一次見面后,她們就從德尚躲到了那里。被他找到后也就沒必要再躲躲藏藏,也避免長途跋涉送孩子上學(xué),就回到了德尚。離婚近五年,獨自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一般的女人多是窮困潦倒,日子難以為繼,而她卻在江北置了幾處地段優(yōu)越的房產(chǎn)。
該說什么?能說什么?心中全然不是滋味。她多么優(yōu)秀,自己于她何用!
“慎兒已經(jīng)睡了。”
她沒有說話,莊淳以為她在擔(dān)心孩子。但從聽到莊淳帶著孩子回德尚時,李月開始重新審視今天的事情,難道果真是他所為?
掛了電話,李月閉著眼靠在椅子上休息,心中疼痛難忍。這是無數(shù)個疼痛的夜晚累積的痛,現(xiàn)在正在她的胸口翻涌。
他怎么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再次闖入她的生活!就沒有一絲慚愧和自責(zé)?他是怎么面對一個自己沒有為之付出過的孩子的?就那么自然而然?
怎么可以!難道他的心不是肉長的,不會痛,也沒有禮義廉恥嗎?
忽然地,她就覺得他好骯臟,比發(fā)現(xiàn)他出軌時還要臟,比任何時候都要臟。
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十二點。他就坐在客廳里,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問她吃飯沒有。
李月抬起手示意他停止這樣的關(guān)心,空著抽痛的胃,沒有理會桌上的晚餐。徑直走向孩子的房間,把孩子抱回了自己房里。
她不是他。她不想演戲,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做不到帶著滿心的恨意對他笑臉相迎。
商海沉浮,其中險惡她不是不了解,她并不怪他。但為何要拿混江湖的伎倆對付她,這就是他挽回的方式?還是現(xiàn)在的他就把她和她們當作一個對手來對付?那個孩子是他親生的?。∷趺纯梢裕?!
好累,有些力竭。
溫?zé)岬乃鶑念^淋落腳下,李月有些心酸,有些哀傷,更有些可笑。
是不是自己的內(nèi)心還是給他留下了生存的縫隙,潛意識里是不是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等待他的挽回?不然怎么會這樣的疼痛和失望。
忽然,李月在淅瀝的水柱下,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嘹亮的耳光!
同時,異國湖邊的一棟別墅里,本來放著視頻的電腦被男人一下子掀翻在地,驚哭了一旁剛出生的孩子。
李月淺睡,所以當莊淳打開房門時她就醒了,她以為他回去了??粗⒆邮焖哪槪F(xiàn)在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寧靜。
他沒必要再出現(xiàn),誰都沒有必要再出現(xiàn)!
再醒來,李月看著空空如也的懷里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孩子沒在身邊!心驚地快步出了房間,看見原本該待在客廳的茶幾挨著餐桌橫亙在過道上。幾張沙發(fā)圍著,原本放著茶幾的地板上坐著兩個人,滿地灑落的玩具,玩得正歡。
莊淳抬頭看見李月出來,凌亂的長發(fā),松垮的睡衣,睡眼惺忪。
嬌妻、孩子、家庭,原來在這里。幸福在這里!
所以他還要去哪里,他不會再去哪里了,哪里也不會去!
他自然知道她恨他,已然猜到了他做過什么。但沒關(guān)系,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把她綁在身邊,要他做什么,怎么對待他都沒關(guān)系。
“醒了?”笑得無害?!皬N房里有粥,買回來的?!?p> “媽媽。”孩子似乎欲說還休。
勉強一個笑容,安慰孩子忽然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