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間里響起手機的震動,吵醒了在剛睡不久的湯繼臣。他趴在床上冷冷抓起手機。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電話那頭有半分鐘的沉默,然后在電腦上點擊了發(fā)送。
“我給你發(fā)了個郵件,你看一下?!?p> 湯繼臣剛想問是什么,就聽見私人郵箱里有新郵件提醒。翻開床上黑屏的電腦,直接點進去,發(fā)現(xiàn)是個視頻。
點開…
街燈透過半開的窗戶照射進來,一個男人抱著女人匆匆回到房間。女人在他懷里反抗,他們在門口糾扯,最后雙雙摔在地上…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但發(fā)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他媽為什么不阻止!”
“你他媽沒看見她在哭嗎?她不愿意你不知道嗎?!”
這頭,抽著煙的男人雙眼浮腫,但依舊不說話。
“你他媽就是個垃圾!”
吼完,湯繼臣憤怒地把手機摔到了墻上,打碎了墻上掛著的那幅自己臨摹的抱陶女,手機零件和玻璃碎落一地!
他怎么會不知道她不愿意!他是想借此讓她對他死心,然后自己就可以帶著孩子和她攜手同心,歡歡樂樂地過日子!
他是想把她的心捏碎了重塑!塑就成只屬于自己的樣子!即使知道這會把她傷得愈加地體無完膚!
自私的垃圾!
他會得到所報的!
他會讓一切傷害和意圖傷害她的人都有所報的!
抓起地上的襯衫,湯繼臣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后打開了四周厚重的簾子,陽光一下子充滿整個平面,湯繼臣抬手遮了遮還不太適應(yīng)這強烈陽光的眼睛,面容沉靜地給他父親湯政綱打了一個電話。
鳩占鵲巢的莊淳在焦灼中等了一天。直到晚上,李月都沒有再聯(lián)系他。孩子是他中斷視頻會議去接的,他還在幼兒園門口稍微拖延了下,但李月依舊沒出現(xiàn)。
她沒來接孩子,也沒給他電話。
臨近七點,人依舊沒有回來,只能讓鄒明先送餐上來。鄒明開門看見莊淳臉上的傷痕倒吸一口涼氣,壓住自己心底巨大的震驚,只當(dāng)未見。
怪不得下午會議的時候老大只用語音,搞得氣氛怪怪的。
莊淳接過食盒,卻沒有讓鄒明進屋。
“去查查她在哪。”
他問了趙文波,趙文波說她下午外勤,去了委托公司。
心里很不踏實。
“多久能回復(fù)?”
鄒明差不多也猜出發(fā)生了什么事。看著莊淳眼里的頹敗,鄒明不禁感慨,這世間遵循的是不是都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造物主真是玄妙。
“我盡量在一個小時內(nèi)?!?p> 莊淳沒有大動作地找人,而是單獨要他去,聯(lián)想到之前意味不明的飯局,鄒明自然明白他并不想公開李月和孩子的身份。
莊氏曾經(jīng)在短短的十年間聳立入云,碾壓了東南沿海幾大省份,自然有交易,也有仇家。更關(guān)鍵現(xiàn)在又不完全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nèi),鄒明明白。
還不到七點半,莊淳就接到鄒明電話。說李月去了隔壁p市,問是否要帶人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莊淳反倒放心了下來。也許是真的公干去了…
孩子坐在他旁邊好奇地看著他打電話,他安撫地對他笑了笑。
“好吃嗎?”
“不如媽媽做的好吃。”
莊淳輕輕一笑,“乖孩子。”
“媽媽加班去了,晚點才能回來?!?p> “嗯?!?p> 他以為孩子會擔(dān)心會哭鬧,卻沒有。到家后安靜地玩了會玩具,然后來到他身邊糯糯地告訴他,他餓了。問他能不能做飯給他吃,說自己還不會做飯。
聽得莊淳心都化了。
這是他的孩子,他的兒子!
智慧,安靜,謙遜,禮貌并且誠實。她教育得很好。
莊淳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充實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想必那就是人生的重量?p> 這孩子知道自己是他的父親,有歡喜,卻絲毫不表露。不過分親近,也不疏遠(yuǎn),更不依賴。小小的腦袋在關(guān)系不和的父母之間,進退得宜,把握得非常好。莊淳很感動,忍不住伸手把他撫在自己懷里。
“吃完飯,我們?nèi)ビ螛穲龊貌缓???p> 孩子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笑起來更像她,天真,柔軟,眉眼彎彎。
其實還有公事。公司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大清洗,雖然前段時間突擊回去,但還是留下了些尾巴沒能收拾干凈。這些天也沒能全身心放在工作上,積累了好多事情。
但莊淳做不下去了,心還是亂,亂糟糟的。
孩子很開心,看著他的眼里滿是崇拜和感激。自己卻心酸,對于這個孩子的慚愧,對于曾經(jīng)的懊悔。
所以,一定要好好抓住。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一大一小從碰碰車上下來,碰見幼兒園的小朋友。李慎高興地跑過去和人打招呼,那小孩似驚似奇,拉著自己的父母也走了過來。
“小慎,這是你爸爸嗎?”童言無忌,仗著父母在場,大著膽子終于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這個叔叔他在幼兒園見過很多次。
李慎沒有回答,只高興地笑著,似乎還有些害羞。
“是的。你是慎兒同學(xué)吧,我記得你坐在他前面。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超。打擾了?!蹦呛⒆痈赣H上下打量了下莊淳,代為回答。
“哪里。孩子媽媽加班,無聊就帶著孩子出來逛逛。”
對方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各自分道揚鑣。
林超的母親也好奇地打量著莊淳。李月她知道,很漂亮很有氣質(zhì)的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個孩子。媽媽和孩子都不太合群。之前還有人說她是做了小三的,沒甩干凈弄出了個孩子。
但被大鬧一場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她不僅是個注冊會計師,還是幼兒園的合伙人。小三一說自然不攻自破,后來又傳是離異。那時候她們一幫家庭主婦還曾感嘆這世間男人確實有問題,這樣的女人居然也能放過。
剛才那男人說因工作關(guān)系,正兩地分居。真的就像他說的工作原因兩地分居?僅是兩地分居就能好幾年置自己妻兒全然不顧?
“行了,人家的家事,你激動什么?!绷殖母赣H林建出聲制止了妻子的嘮叨。
雖然短短幾句話,但身為男人,林建感覺得到莊淳在有些問題上的回避,他甚至沒做自我介紹。如此氣度的男人怎么可能會連基本的社交禮儀都忽略,所以只能說他有意在回避一些問題。
那孩子叫李慎,母親叫李月,顯然是隨母姓。自然那男人不姓李,不然以他處處為孩子正名的行為,他必然不會回避介紹自己。想到那肅穆的臉上清晰的抓痕…。
看來有錢人的家里也不是那么一帆風(fēng)順??!不過這些事情還是少參合為妙,那男人肯定不簡單。
已經(jīng)臨近十點,李月還是沒有回來。孩子困得很,在他懷里硬撐著,睡睡醒醒。一陣鈴聲想起,莊淳還沒分辨出聲音來源,孩子已經(jīng)跳了起來,激動得把抽屜都扯了出來,甩出個手機。
“媽媽?!崩钌餮劬t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果然,夜晚里的孩子都想念母親。
“吃了?!?p> “洗了。叔叔幫我洗的?!?p> “好。”
“嗯,那你快點回來?!?p> 掛了電話,孩子淡定了很多。走向他:”媽媽說她現(xiàn)在回來,讓我…,我們先睡覺?!?p> 孩子不會撒謊。多說了一個”們”字,就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莊淳還是高興的。他的孩子很體貼,很體貼父親。
“媽媽經(jīng)常加班嗎?”看著孩子躺下卻翻來覆去不睡覺,似乎變得更精神了。莊淳出聲問。
“沒有,就你去接我那天和今天?!?p> “家里經(jīng)常有客人來嗎?”
“有?!?p> 莊淳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后悔問出這個問題,他好難受。昨天,他的感覺是她肯定沒有男人。作為一個曾夜夜笙歌,閱人無數(shù)的男人他可以肯定。但……
“莫菲阿姨。”
“不過她也好久沒來了,媽媽說她去外地學(xué)習(xí)了,可能要好久才能回來。不過今天看見她了。”
寶貝!
莊淳將孩子緊緊抱在懷里。他感謝這個孩子,各種意義上的!
莫菲,他知道。他也謝謝她,從心底深處。
孩子掙了一下,莊淳以為是自己抱得太緊,趕緊松開了手。
李慎翻過身,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看,小小的臉孔上帶著他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懷疑與忐忑。被莊淳回視,眼神變得心虛和躲閃。
“寶貝!”
良久,莊淳把人抱起來,伏在孩子的耳邊輕聲說。“爸爸沒有不要你們!”
“爸爸以前做了錯事,傷害了媽媽。媽媽一氣之下就帶著你走了,那時候你在媽媽的肚子里,爸爸不知道?!?p> 原本,他是不想讓孩子介入進來的。他想保持他的純真,想讓他遠(yuǎn)離是非糾葛。但是不行,他想要,好想要,好想好想得到!
莊淳說完,孩子就啜泣地哭了?!澳銥槭裁匆鲥e事!”
“幼兒園的孩子說我是爸爸不要的孩子,媽媽好傷心。還和她媽媽吵架了,她罵媽媽是個小三,是壞女人,媽媽一路哭了回來?!?p> 莊淳眼里也有濕潤。
“不會了。爸爸再也不會犯錯了,以后都陪在你身邊。”
“寶貝,別哭?!焙⒆訁s在他的安慰聲中越哭越大聲,直到在他懷里哭著睡著。
莊淳坐在客廳里一杯一杯地喝著高純度的伏特加。酒是從屏風(fēng)下的隔板找出來的,還有好幾瓶在那。可想而知,多少個夜晚,也許她也曾這樣一個人哭著喝這嗆心嗆肺的酒。恨自己遇人不淑,恨自己當(dāng)初眼拙,看上了他這樣的一個渣滓!
現(xiàn)實太慘烈,慘烈得正一寸寸地殺死他本來就渺茫的希望。
湯繼臣已經(jīng)有好一段時間沒見李月了。
每一次見到她,他都會回想起第一次在學(xué)研所里見到她的樣子。午后的陽光照射在玻璃窗上,她趴在桌上認(rèn)真地對著賬。窗外的風(fēng)吹著泛黃的落葉,偶爾有一張掉到她的書桌上。鬢角的幾縷青絲隨風(fēng)滑到臉頰,輕輕柔柔飄飄蕩蕩。那時候的湯繼臣想到了紅樓夢,想到李清照,想到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那種生命深處的悸動和惶恐,撼動靈魂。
她就是他的月亮!
他想要。
但如果代價是要他舍棄凡夫俗子的身份與天性,他做不到。他守不住,他配不上!
至少當(dāng)時的湯繼臣是這么認(rèn)為的,但現(xiàn)在,他不知道。似乎已經(jīng)不像當(dāng)初那么絕對了。
見面,兩人輕輕地?fù)肀А?p> 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淡淡地笑著,似乎依舊風(fēng)清月朗。湯繼臣本不想讓她喝酒,但很希望她安靜地睡一下,便陪著。
他告訴她,他要去廣南走一趟,問她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無論是什么他都會答應(yīng)她。她干了一杯,說沒有,眼角帶著淚花。
湯繼臣希望她留在那邊休息,但她說孩子還在家。他說他可以讓人把孩子抱過去,李月回頭,一步步走進他懷里。
“你們別爭了,我誰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要!”
“讓我平靜地活下去!”
凌晨兩點。李月回來了,帶著一身的酒氣,滿眼的血絲。
矮幾上滾著幾個空酒瓶子,莊淳半坐在沙發(fā)上,不知是醒是睡還是醉。李月沒有理會,徑直回房,半路卻被抱住了。
她想掙脫,但喝了酒的身體有些綿軟無力。被巨大的身軀拖著往下墜。
“對不起!”
“對不起,原諒我?!?p> “請原諒我!”
看著莊淳抱著她的腿伏跪在面前,李月扯著嘴角冷笑起來,像個藐視眾生的妖精。
莊淳欺身而上,還未碰到冰冷的嘴唇,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莊淳受傷的臉上。李月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便是泥塑的肉身,現(xiàn)在也有了血肉。休得讓你墮碎了再按你喜歡的樣子重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