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莊淳，湯繼臣似乎并不驚訝。依舊一副社會精英的派頭，淡定地坐在咖啡店臨窗的位置，窗外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以前一直冷清的模樣，這樣看起來倒多了些人氣。
莊淳在香港見了江海，他知道了。這正是他想要的。
江海出馬，審計事務(wù)即將結(jié)束。
他報告也已經(jīng)寫得差不多了，也差不多是時候回渤海去設(shè)宴等莊淳了。
反正他莊淳既然進了他的網(wǎng)，也就別想完好無損地出去了。
“聽說莊總剛從香港回來？收獲如何？”
“不好。但也并非如你所愿?！?p> 湯繼臣低低哼笑，“我所愿是什么，你知道？”
“未必吧！”
“無所謂。”
“哼。從來除了你自己，你誰都無所謂！”
“說得好像你又為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p> “呵呵?！?p> “我就是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沒把她搶過來。而你呢？明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東西，卻還一直做著一副深情的模樣哄騙她，霸占著她?！?p> “你自己什么貨色你不知道嗎！”
“所以，你覺得崇山比我好？”
“這就是你現(xiàn)在扮演的角色？為崇山推波助瀾？左膀右臂？”
“沒想到當初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湯少爺居然也有一天為他人所用。”
哼。湯繼臣面笑心不笑。
“人總要變化，不是嗎？”
“那你就能保證崇山不會變成我當初的模樣！”
湯繼臣愛李月。
這個莊淳相信。
但不知道是湯繼臣的性格原因還是他愛的方式太純粹太若即若離，總讓莊淳模糊這樣的愛意。很多時候，他覺得湯繼臣對李月的感情超越了一般的男女之情。所以他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月和自己幸福地生活，不吵鬧不打擾，自己去找自己的快活。
這種感情……莊淳不知道該如何說明。
湯繼臣更像是把李月當成了信仰，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所以當她過得幸福的時候，他可以在一旁衷心地祝福。她過得不好的時候，他立馬出來維護和報復(fù)！
湯繼臣冷笑，甚至帶著一股不屑與嫌棄?！昂?！他改不改變與我無關(guān)。”
“也就是說，你要的是阻止我回到李月身邊，至于她跟誰你并無所謂！”
“還是你覺得我和崇山之間，崇山更有勝算？”
“他在她身邊至少三年了，你看情況有過好轉(zhuǎn)？”
“莊淳，別把所以人都想得和你一樣不折手段，一樣的丑陋不堪！”
“還有，你收起鋒芒匍匐的樣子會讓我覺得你在求我！”
莊淳冷笑。卻并沒有出聲否認。
良久。
“丑陋不丑陋無所謂了！你又不是我的愛人，我不必給你好的印象。我只想告訴你，不管是李月還是李襲月，她都不會帶著我的孩子陪伴在另一個男人身邊！”
“哼，孩子！你在她身邊也就剩下孩子了。所以，你又覺得你的勝算有多大？”
湯繼臣一句話懟得莊淳啞口無言。
“你確實很了解她。但世上那么多人，了解她的人未必只有你莊淳一個?！?p> “但我是最有可能陪她到最后的那一個?！?p> “因為孩子？哈哈哈！”
“好了，莊淳。祝你好運！”
“哦，忘了說了，其實我很喜歡慎兒?！币贿呎f著，湯繼臣將餐費和小費一起放在桌面，瀟灑地走出去幾步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對莊淳說：
“對了。你還沒見過慎兒小時候吧？真的是太可愛了，兩只眼睛圓溜溜晶瑩剔透的，像極了月兒，根本就不是現(xiàn)在這模樣。學(xué)說話那會兒還叫我爸爸來著！聲音嬌滴滴的，被我親得嘴巴都紅了?！?p> “可惜了，這些你都錯過了！哈哈哈…”
莊淳面無表情，力持鎮(zhèn)定。待到湯繼臣出門上車之后，他砰地一下砸了手里的水杯，惹得服務(wù)員匆匆上來詢問，然后他只是冷靜地給自己買了單賠了錢。
臨走前還特意給了服務(wù)生雙倍于湯繼臣的小費，搞得年輕的服務(wù)生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讓她一頭霧水的是，兩人給到小費幾乎是餐費的五倍，那么慷慨的人，為什么連那么一杯咖啡也不愿為對方付呢…
周萍回來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不見，似乎還白胖了點，都看見雙下巴了。
他們只是帶她到酒店住了段時間，除了不能回家不能聯(lián)系外界，在酒店內(nèi)食宿娛樂都自由。而湯繼臣確實是檢查組實際的帶頭人，之前林樹告訴莊淳，調(diào)查組總負責人是徐遲。其實不是，徐遲只是名義上的組長，而湯繼臣才是實際操控人。
江海給的回復(fù)沒有明說是誰牽起了這次突然襲擊，只說是國稅總局的人。本來莊淳并沒有打算追根究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現(xiàn)今，有能力把莊氏提上國家行政事務(wù)日程的人并沒有幾個，而有這個能力，并與莊氏形成敵對或說想置莊淳于死地的，無疑崇山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江海這樣閃爍其詞的表現(xiàn)，反而讓莊淳多了一個心眼。
看來崇山動的人的位置，比江海的還要高！
這對莊淳非常的不利。
從今往后，兩人間的較量勢必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激烈，而經(jīng)過羅筱雨一役后，他的勢力已經(jīng)有些凋敝，可用的也就身邊的這幾個人。老頭子那邊倒還有些人手，只是都斷絕關(guān)系十多年了，他不想再回頭。
……
算了，要真有窮途末路的一天，就回去求求吧。父子情分一場，哪里是說斷就斷的。
想到這，莊淳自顧自地笑了。
是不是人間真的有因果輪回這種東西。
十多年前，他老爹說他的未來只有從政這一條路，其他想也不要想。他掀了桌子一句話就恩斷義絕。離家出走至今，未曾回去看望過老頭一眼。想來，他莊淳確實是個冷血絕情的人。
而如今，他的孩子就在他跟前，卻不能相認。
上天饒過誰。
真是報應(yīng)不爽！
其實，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當初老頭做的太絕。試問，那個父親能狠得把離家出走的孩子的戶口直接注銷掉…！
從這一點看，他的冷血不是沒有情有可原，甚至完全是遺傳自老頭的基因。
那時候，從他踏出家門那一刻，老頭就暫停了他所有的幫助和支持。甚至禁止司機送他到市里，他整整走了三個小時才攔了一輛順風車。那時候太年輕，在市里差不多揮霍掉身上的三萬塊現(xiàn)金才想起以后的事情。然后匆匆忙忙南下，千萬別給老頭看見他落魄的樣子。
到廣南的時候，莊淳身上只有不到兩百塊錢。也就是那時候，他遇見了李襲月，那個被財大破格錄取的扎著馬尾的柔柔弱弱的大一新生。
莊淳搖著酒杯有些羞澀地笑了。
是的，你沒看錯，莊淳羞澀地笑了。
兩人的火車幾乎同時到達，他們一起出的站。那時候，擁擠的過道到處擠滿了人，她綁著高高的馬尾，穿著件米黃色的圓點襯衫，拉著行李走在他的前面，莊淳似乎可以看見她細長脖子后的絨毛。
快要到出站口的時候，有人踩了莊淳一腳，他生氣的罵了一聲。然后引起周圍人的側(cè)目，李襲月也回頭驚奇地看了鬧矛盾的二人。她的眼神淡淡的，很清澈，有種空明的感覺。出站口明亮的光束照射在她的背后，有一種時光回溯的味道。
莊淳發(fā)現(xiàn)她突然回過頭來，看見了自己有些不堪的一幕，立馬犯起了病。他惡狠狠地回視李襲月，嘴里還嘟囔著土包子。
畢竟男人嘛，最是見不得自己在喜歡的人面前丟了場子。他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句國罵挺大聲的，她應(yīng)該是聽到了。
就像劉若英唱的那樣，人為什么年少時，總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莊淳是真的愛她的。
他這一生中，再沒有比現(xiàn)在更確定的時刻了。
那時候他罵著別人土包子，卻追著別人一路。還以22歲的高齡冒充新生，打探得了她的宿舍和名字，然后一個人在旅館激動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起床，想著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泡妞，這才想起來，自己什么裝備都沒帶。不僅如此，今晚的房費怎么辦？想他莊大少來人間二十多年，他可從沒為錢這東西操心過，所以他哪里知道錢怎么來的。
偏偏那會兒年輕，心性耿直，欠了賬也不知道跑。呆在酒店飯也不敢吃，只知道糾著頭發(fā)胡亂想辦法，最后還不是舔著臉像只小哈巴一樣去女生宿舍找人借錢。
她也是，傻不拉幾的！
對著個就在車站見過一面的小子就把自己伙食費都借了出去。那時候莊淳還不覺得四百塊是多大的事，甚至還覺得有些少。畢竟幾天前他才在環(huán)城揮霍掉了幾萬塊錢…
現(xiàn)在想想，那會兒那四百塊起可能就是這個小姑娘大半學(xué)期的生活費??！
也不知道財大這個破格是怎么破格法的，不會是因為她傻吧！
想到這，莊淳笑了起來。也許是紅酒的余韻讓他的臉色紅潤起來，看起來異常的滿足。
那是一段痛并快樂的時日。他們曾經(jīng)三餐不繼，一起窩在沒有空調(diào)暖氣十幾平米的房間里，困頓卻溫馨。
他們真的擁有過美好的愛情！